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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四面的血腥气被烟火气一中和,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凤知微一进门,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跌,借火光一看,一个长缨卫脸色狰狞死在地下。

  凤知微低头一瞥,已经发现那人周身无伤口,脸色呈现古怪的土黄色,凤知微想起那些流沙般的声音,握在剑上的手指紧了紧。

  她一路过去,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有的手上还端着饭碗,脸上凝结着惊骇之色,很明显也是在吃饭时辰被伏击。

  她一一看过去,不住用剑翻起趴倒的尸体,低唤:“殿下——”

  “殿下——”

  烟气呛得她不住咳嗽,呼唤声里她却逐渐绝望——宁弈如果没死,对方怎么肯走?宁弈如果没死,怎么会不回应她的呼唤?

  尸体一具具数过去,连驿站驿丞和兵丁的尸体都找到了,两百一十二具,算下来,除了淳于猛宁弈,应该还有几个长缨卫不在前面两进院子。

  只剩最后一进院子没找,火势已越来越大,最后一进院子最先起火,此刻已经完全被火包围,凤知微支着剑望着那里,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这样大的火,就算人在里面也活不了,进去了还有可能害自己丢命。

  然而那丝犹豫刚刚闪过,下一瞬她已经跳进了院子里的水缸,随即浑身透湿的爬出来,脱下外袍绑住口鼻,一边咳嗽一边迎着腾腾烟气和灼热火焰奔进去。

  一进去她就知道自己奔进来是多么的蠢,这么大的火哪里还活得下人!

  几乎是瞬间她湿透的衣裳便被烤干,下一瞬逼人的烟气熏得她眼睛红肿泪流不止,头顶的梁木吱吱嘎嘎响着,摇摇欲坠,不断有烧断的承尘横梁轰然坠落,溅起无数火色星花,她在燃烧的家具间跳跃,自那些熊熊的断木下拖出一具具尸体,每拖一具尸体心便一沉,发现不是之后又是一松,这样又找又躲不过几步,身上已经渐渐燃了火。

  凤知微绝望四顾——宁弈你在哪里?

  身侧火舌一舔,一截乌发被火燎着哧的融化在她颊边,瞬间便起了水泡,她有些茫然的向后一退,脚突然踩着一样东西。

  低头看也是具长缨卫的尸体,她先前看过的,只是此刻再看似乎动作有些奇怪,她转目一扫,几具尸体都在这附近。

  这里并不是正房,倒像个厨房,正对面有个炉灶,隔壁是存放杂物的偏屋,但从燃烧物来看,也没有什么可以遮蔽的地方,人为什么都死在这里?

  他们尸体的姿势,都是面朝外背向里,倒像是护着什么东西一样。

  凤知微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火,目光在屋内又扫了一遍。

  那个炉灶……

  不对。

  凤知微目光一闪,突然上前一步蹲下身,一把扣住了看起来很像炉灶口的铁皮小门,猛地一拉!

  “唰!”

  一道雪光突然自铁皮门后的黑暗中电射而出!

  凤知微蹲在铁皮门前一尺处,身后是漫天火海无处可避!

  “啪!”

  千钧一发之际凤知微狠狠关上铁皮门!

  砰然一震,厚如手指的铁皮门上穿出一道枪尖,卡在门上,离凤知微眼皮只有一寸!

  如果她反应慢一点,这一枪便要了她命。

  如果她反应错一点,这一枪也会将她逼入火海。

  这一刻的险,就连素来镇定的凤知微都砰砰心跳了一阵,当她看清楚那枪的样式的时候,心中一喜。

  长缨卫专配的枪!

  “淳于!”她嘶哑的唤,“我是魏——”

  铁皮门突然打开,一只手闪电般把她拖了进去!

  对方的手其实并不如何有力,凤知微却完全没有挣扎,确定了不是敌人,她便极度配合。

  这一拖之间她隐约觉得什么东西从身边掠过,夺一声钉在铁皮门上,却也没来得及看请。

  铁门后依旧很热,然而比起外边的烈火成海来却如天壤之别,空气中有种森凉的气息,凤知微在一片黑暗中眨了半天眼,才隐约看清身边的淳于猛,随即不知道哪里有绿光一闪,借着那光她看见不远处,宁弈背对她坐着。

  凤知微一喜便要奔过去,却被淳于猛一把拉住,这一动脚她才发觉脚下滞碍,有流动水声,愣一愣,道:“这——”

  话没出口又被淳于猛一把捂住,随即她见淳于猛一边死死捂住她一边慢慢的抽那卡住的长枪,动作极轻,似怕发出一点声音,她心中一惊,若有所悟——不能发声?为什么不能发声?

  宁弈为什么始终不回头?

  对面又是绿光一闪,凤知微霍然睁大眼睛。

  她终于看请楚,那绿光不是什么灯,而是一样东西的眼睛!

  那东西轮廓模糊,只有幼兔大小,蹲在宁弈对面,伸爪遥遥指着宁弈,一个小小的轮廓,不知怎么那气势便有万物之王的气概。

  那双眼睛一开一合,每次开启便都绿光一闪,绿得并不妖异,反而纯正美丽,宛如春日碧水或极品翡翠,引人流连。

  凤知微也忍不住有点痴迷的望过去,眼前突然一黑,却是被淳于猛又捂住了眼睛,随即她便觉得自己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眼睛一阵疼痛。

  淳于猛的手忙得很,又要捂她嘴又要捂她眼,只好反手在她掌心歪歪扭扭写:王爷不许出声,也不能看那东西。

  凤知微望了望对面宁弈,他始终一动不动,磐石也似坐在那东西对面,凤知微有点诧异,那东西一看就诡异得很,说不定便是那批人口中的“大王”,为什么宁弈明明就在它对面,它也用爪子指着他,却不动手?

  再一看才发觉,那东西的爪子,一直在漫无目的的缓缓移动,觉得哪里有声音了,指尖一弹便放出淡灰色的细小物体,却不知道是什么。

  原来那是个瞎子,那么美丽的眼睛自己不能用,听觉却极灵敏,难怪宁弈一动不动,难怪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淳于猛还在她掌心写:“那是闽南眼蛊,万万看不得。”

  凤知微写:知道了,闽南深山密林多,大山深处有一些本事通玄的异族,擅长卜筮巫盅异兽毒虫,只是人丁稀少很少出山,但是一旦出手必有稀奇怪事,历朝历代都有相关他们的传说,常家久镇闽南,能搜罗到这类人才不稀奇,只是不知道这眼蛊,是哪种异蛊了。

  淳于猛又写:“这是个地下冰窖,昨日有一批给陇西布政使送冰的队伍也在这里休息,冰存在冰窖里,咱们躲在这里才能没事。”

  原来地下的水是冰被融化,难怪有森凉之气,凤知微点点头,心中却暗暗焦急,这样子僵持在那里如何是好?那东西一日不走,难道自己几人就一日被定在这里?

  此时才明白先前那领头人为什么走得干脆,也不找那“大王”,原来对他家大王放心得很。

  她在淳于猛手心写,“你看了那眼盅没有?”

  淳于猛答:“殿下挡住了我。都没看。”

  凤知微点头,心中沉思着怎么把那见鬼的大王给赶走,然而这不能看便摸不准方位,目标物又小,万一一动不中,那大王爪尖的毒物已经奔来,要怎么抵挡?

  这大概也是宁弈一直到现在都没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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