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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将到河边。

  男子俯下脸,浅浅一笑。

  女子嘤咛一声,凑近唇去。

  男子温柔伸手,轻轻一推。

  “噗通。”

  凤知微捧住头,申吟一声。

  居然……真是这样。

  茵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推下水,惊得忘记了挣扎,好在河水不深,这本就是景观河,只是瞬间便白了脸唇,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河水冻的。

  她怔怔望着河边一对男女,男子负手微笑遥望远方,看也不看她一眼。女子执壶,优雅却又执着的只管喝自己的酒。

  茵儿一霎那间只觉得快要崩溃。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一个无故推人入水,一个见人落水不予施救。

  她在水中抖了半天,才挣扎着自己慢慢靠近岸来,向男子哀求的伸出手求他拉上一把,“公子……公子……”

  伸出的手指冻得青白,一朵将折的花般颤颤可怜。

  男子看着她的手指,缓缓将手拢进袖中,微笑道:“别,你手脏。”

  正在小口抿酒的凤知微,突然咳嗽。

  “公子……茵儿知道错了……茵儿以后再也不抢着缠您……”那女子在水中哭得梨花带雨,“茵儿知道了……不该喜欢您……”

  泪水洗去艳丽妆容,露出青稚眉目,这女子年纪还小得很,正因为年幼,所以不知分寸,如今冬夜冷水一泡,这才恍然想起,传说中那人阴鸷无情,不喜羁绊。

  她泡在冬夜河水中,瑟瑟发抖,却不敢再求援,甚至不敢自己出水。

  凤知微突然放下酒壶。

  她站起,不看那男子,行到河边,对着茵儿伸出手。

  茵儿犹自畏怯,凤知微一笑:“上来,没有人想置你于死地。”

  将那湿淋淋的女子拉出来,凤知微看她本就薄裙单衣,如今水一湿曲线毕露,竟然连亵衣都没穿,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薄棉袄,给她裹住。

  就算这卖笑女自己不介意裸身招摇过市,她作为女性,也不愿让她这样在那男子面前走过。

  茵儿感激的看着她,低低道:“我在那边兰香院……姐姐如有需要,可以去找我。”

  凤知微笑笑,拍拍她的肩,那女子一眼也不敢再看那男子,裹着薄棉袄慢慢走远。

  冷风吹来,只剩单衣的凤知微打了个寒噤,对着河水抱紧了肩。

  一壶酒突然递了过来。

  执壶的手指纤长洁净,姿势稳定,稳定到近乎亘古不变的漠然。

  凤知微俯首,看着那酒,皱眉道:“这是我的酒。”

  一件披风递了过来。

  “换你的酒。”

  凤知微毫不客气接过,“那你亏了。”

  “无妨。”男子微笑,微微上挑的眼角瞬间媚如桃花,“今儿从你那学了一招,这便当束修。”

  凤知微不语,看着河水里这人的倒影,这人千面万变,不可捉摸,连容貌气质都一日三变,初见他,清雅逸致山中高士;推人下河时神情,却如那淡金曼陀罗张扬恣肆,而此刻笑得,却又艳若桃李,近乎媚惑。

  这样的人,只能用危险二字来形容。

  男子却似乎不知道她的心思,突然笑道:“这河边风大,小心着凉,我们换个地方。”

  凤知微不置可否,跟着他前行,前方拐弯,突然出现一座石拱桥,桥身十分高大,只是桥面斑驳,看来已经废弃。

  两人上桥,桥上石栏是整块原石,很好的挡风处,两人席地坐了,男子拿着凤知微的酒壶,喝一口酒,递给凤知微。

  凤知微有些发怔,一是不习惯和男人共一壶酒,二是想不到这人一看就是贵介公子,居然肯喝这么粗劣的酒;而且明明不喜人粘缠,却又肯和她共酒。

  她想了想,用袖口擦了擦壶口,小心的喝了一口。

  以为那人要生气,不想他却没有看她,只是仰首注视天际,凤知微抬头看过去,才发现这座桥十分高旷,在桥上,不仅看长天冷月分外清晰,还可以看见大半个帝京,而阡陌纵横尽处,巍巍皇宫,赫然在目。

  凤知微将那一口辛辣的酒慢慢咽下,眼睛有点亮,突然问:“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这座桥,原本是大成望都第一桥,相传是大成皇朝开国皇帝为皇后所建。”男子半合双目,语气悠悠,“皇后喜欢阔大事物,此桥因此高阔无伦,俯瞰四野,号称大成第一桥,六百年前,帝后常微服私游于桥上,传为佳话。”

  凤知微笑笑,道:“很美。”

  心中却不认为,这样的男人,会为前朝传说而流连感动。

  “大成灭国后,天盛皇帝挥兵入京师,得望都,改名帝京,底定天下,陛下首次在京接见旧臣,就在此桥之上,当日,大成旧臣如草偃伏,尽在我皇脚底。”

  男子语气平静,却自有骄傲睥睨之意,凤知微抹了抹唇边酒液,突然有些心情烦躁,不禁森然一笑,道:“拜的不过是染血刀兵而已。”

  男子霍然回首,一瞬间目光如刀,凤知微坦然对视,在刀般目光里笑意柔和。

  半晌,男子目光渐敛,竟然也笑了起来,道:“是,不过成王败寇而已,这些旧臣说到底福气好,换个皇帝还是臣,最怕是连寇也没得做。”

  凤知微不语,连寇也没得做,自然只剩下死。

  她微笑,拉回话题:“这桥如此风光,为什么最终会被废弃?”

  “天下底定,陛下接宫眷入京,最受宠爱的韶宁公主被抱上桥时,突然大哭,有钦天监官员私下说,此事不祥。”

  “三年后,就在这座桥上,”男子顿了顿,接过她手中酒壶,喝了一口,才道,“三皇子发动兵变,意图逼宫,那一战,皇室死三人,伤四人,残一人……从此,此桥废弃。”

  惊心动魄的皇族争斗史,从他口中淡淡说来,简单白描,却似瞬间铺开漫天腥风血雨,凤知微突然觉得有些凉,拢紧了披风。

  这高阔异常的第一桥上,曾留下前朝开国帝后俪影双双的脚印,也曾响起新朝皇子的悲凉嚎哭,不知道这午夜盘旋的风里,是否还蹑足行着冤死者不灭的魂?

  而这个锐利而神秘的人,为何对这桥有着异乎寻常的感情?

  他如此熟悉这桥,是否常常在中夜无眠时,在这桥上流连徘徊?

  不过这终究与她无关,她能在今夜,和这陌生男子共饮彻夜长谈,已经是人生的异数——不过都是因为在寂寞的时刻害怕寂寞,然后正巧遇上另一个寂寞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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