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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第一幅,画的是一身简洁白衣、神情纯真娇美的少女,在月下小桥畔吹奏箫管;

  第二幅,画中身着淡紫花朵绸衣的女子,推窗遥望风雪夜归人,清澈的大眼中带着惊喜与期盼;

  第三幅,一名身着喜服的美丽俏新娘自花轿中探出头来,偷偷向外张望;

  第四幅,碧水长空下,那少女独自立于小舟头,伤心怅望天际江流;

  ……

  一幅幅画面都是我和燕王从前经历的记载。我的手不由自主翻到最后一幅,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扶住桌沿才没有摔倒。因为这最后一幅画像上的女子,却并不是唐蕊,而是一个我做梦都意想不到的人。

  是我,真正的我,真正的林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个未来世界的人,怎么会在六百年前燕王的笔下出现?

  我再仔细注目,发觉那画中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着宫女服饰,神情生动活泼。画像旁还有一首拟古体赋诗:“青青江蓠草,熠熠生何侧?皎皎彼姝女,婀娜当轩织。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良人游不归,偏栖独支翼。空房来悲风,中夜起叹息!”

  原来是青青,原来燕王最爱的女子竟然和二十一世纪W城的林希长得一般模样。

  “青青江蓠草,熠熠生何侧?”暗指青青是他最亲近的人;“皎皎彼姝女,婀娜当轩织。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可见在他眼中青青的美丽;“独支翼”、“来悲风”、“起叹息”,都是形容他失去青青后孤单落寞的心情。

  我想起另一个时空里的快乐记忆,抚摸着画像中青青的脸,眼泪如断线之珠,滴滴落在轻纱衣袖上,心中想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忘了吧,都忘了吧!”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转身回眸,来人一身白衣如雪,紫眸中神色复杂,向我看过来。

  我将内心对他的痛恨全部化为怒视。东昌郊外那天夜晚,我卸下了假面和伪装,在他怀中呼唤着顾翌凡,承认了自己就是林希、就是唐蕊。他对我使用的卑鄙手段,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如果眼光可以杀人,他在我的注视下,此时已经死了无数次。

  两人对视良久,他终于轻轻问道:“这孩子……是我们的?”

  我知道他所怀疑的人是朱允炆,宫中潜藏着他的耳目。关于我的种种流言传说,他想必早已知晓。我身上层层叠叠的粉绿纱裙遮掩着体态,他看不出我腹中胎儿的月份,也无法断定孩子的父亲是谁,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我转头不看他,沉默不语。

  他走近我一步,用手轻轻触碰我的发丝,说道:“蕊蕊,你瘦了这么多,怀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我依然保持沉默。

  一人提着药箱进帐而来,叩首道:“臣戴思恭参见王爷。”

  他注视着我,说道:“你过来看看夫人的脉象如何,孩子多大了,是否安好。”

  我顿时怔住,燕王居然请医师来号我的脉,判断我腹中胎儿的月份,以此确定是否与他有所关联。

  戴思恭靠近我时,我将双手抱在胸前,不肯让他号脉。

  燕王的紫眸中立刻闪过一丝笑影,轻轻捉住我一只手道:“戴思恭,看看是不是有七个月了?”

  戴思恭小心谨慎诊视了片刻,说道:“夫人有妊之时是去年冬至时分,今年闰三月,到如今恰好是七个半月。胎儿已成人形,一切安好,恭喜王爷!”他的医术简直比现代的电子仪器还高明,燕王掳走我的前一天,正是冬至节。

  燕王得到他的肯定答复,欣喜无限,对他说道:“你出去吧!本王已经明白了!”

  戴思恭会意退出,一边说道:“只是夫人体质有些虚弱,臣去制些温补之药给夫人服用,以利安产。”

  燕王坚定有力的双手紧紧拥抱着我,似乎想将我融化在怀中,说道:“小野猫,你不肯让他诊脉,分明是心虚。我早就知道,这孩子一定是我的!上天总算待我不薄,该回来的都回来了……你一定很辛苦,是我不该抛下你。如果我知道那天晚上会凑巧让你有孩子,即使你怨我恨我,我也会带着你一起回北平,不会让你们母子寄人篱下,受尽委屈。”

  我唯恐伤到孩子,没有挣扎,伏在他宽阔结实的肩上默默想道:“你失去了太子之位,如今天下即将属于你;你失去了我们的孩子,如今又有了他;你失去了跳崖的唐蕊,如今用卑鄙的手段又得到元妍……你的确找回了许多东西,却有一样东西,唯有一样东西,如果失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本是心的距离。云蒙山凄凉的残荷秋叶,注定了我们缘分的终结。他和白吟雪在书房的那一幕,将我的一段柔肠、万种情思寸寸撕碎,从此灰飞烟灭,永远都不想回到他身边。

  我一言不发。他静静拥着我很久,似乎想起我刚才看过的画卷,说道:“这些画都是我在军营中随手画的,我想你的时候就会……”

  一名侍卫在帐外说道:“王爷,属下送参汤来。”

  他淡淡应道:“拿进来,放下。”

  那侍卫依言退出。他伸手接过参汤,用羹匙舀起一勺,尝试了一下温度,然后送到我唇边,微笑着说:“快到产期了,你还是这么弱,要多进补一点。”

  为了保证自己的身体状况良好,我并没有拒绝,将一碗参汤喝下大半。

  整整一夜,他寸步不离我身旁,尝试和我说话。我始终一言不发,既不吵也不闹,按时服用补汤,按时在营帐中安睡。

  次日午时,他看着我合眸躺下,在我身边静静守候。天气炎热,胎儿渐大,我越来越觉得精神倦怠。他举手轻拂我垂落的发梢,温柔说道:“快到荷花盛开的时节了……你喜欢荷花,如果我们生下女儿,就叫她若菡好不好?”

  我听见他提起荷花,想起了初到云蒙山的情形。

  ——他喜欢在清凉的夏夜秉烛看书。我沐浴更衣后,轻轻踮着脚尖走到他身后,人立刻就落入他怀里,被他轻轻放到竹榻上。他低头呼吸着我肩颈的香气,微笑着问:“今天沐浴加什么花瓣了?茉莉?晚香玉?”

  我带着微笑摇头,他的两道剑眉竖了起来,凝神看着我,说:“猜不到了。”我叹气说:“可惜啊可惜,如果你猜到了,我可以嘉奖你的……”他看着我得意的模样,亲亲我的鼻尖,才说:“小傻瓜,是荷花瓣的香气……快告诉我,怎样嘉奖我?”

  我被他磨蹭得痒痒,从竹榻上直起腰,对他娇嗔大叫:“坏棣棣!”他脸色认真严肃,说道:“不许叫坏棣棣,要叫好哥哥……”我故意含糊不清地说:“好叔叔……”看着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开心得咯咯大笑。

  ——我轻轻点了点头,若菡是一个很美的名字。如果我能生下女孩,我希望她长得像荷花一样亭亭玉立。

  他见我终于有了反应,轻轻抱住我,眸光闪烁,带着几分喜悦之意问:“孩子乖不乖?”

  一名侍卫在帐外道:“禀王爷,曹国公李景隆奉圣旨前来求见。”

  燕王神色顿敛,沉下脸道:“让他在中军帐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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