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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我忽地挣开他的臂膀,向后退了两步,重重跪下,“太子是一国太子,未来储君,就算大唐真的覆灭了,为天下表率,也应善待前朝宗室。”

  “哦,”安庆绪从案上拿起一杯酒,在屏风前面的一块兽皮毯子上,盘腿而坐,饮了一口杯中酒,“此时承认自己是宗室了?”

  我有些无语,忽然明白这安庆绪果然是狡猾至极。

  “今天走进这屋子里的只是一个伶人,”安庆绪神情冷峻,“况且那李世民还收了隋朝的公主,自己的弟媳,这也算善待前朝宗室吧。”

  身上一阵寒战,这才想到安氏能在短短时间雄起,恐怕也非全仗武力。

  “冷了?”安庆绪扔掉酒杯,一把扯过我,他欺身上前,我重重跌落在厚厚的毛皮毯子上,一阵晕眩。身体变得燥热难耐。

  安庆绪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让我阵阵发烫。

  身体的变化,让我知道光凭意志自己很快就会沦陷。不能,绝对不能。我紧紧咬住嘴唇,终于一丝血腥让我又从混沌中清醒。

  安庆绪的双手在我身上游走,外裙已被扯开,我紧紧抓住胸衣的带子,“我有一个儿子,已经十四岁了。”

  安庆绪的手停了下来,抚着我的脸目光灼人,“那更好了,知道怎么侍候人了,也不用我费劲了。”说罢,起身径直走到旁边的雕花大床上躺下。

  我坐起身,看着殿内陈设,看到不远处的那柄长剑,念头一闪。

  “休想,你要是动了那个念头,外面的人都为你陪葬。”像是梦语从床上传来。

  果真无望了吗?看着跳动的烛火,泪水滑落。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床前。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每走一步,我仿佛看到适儿那年少英俊的面容。不为李豫,只为适儿,我不能,我不能。

  看着跳动的烛火我笑了。

  带着声声凄楚的笑响彻室内,安庆绪也笑了,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阵皮肉烧焦的煳味,安庆绪的怒骂,急匆匆入内的侍者。乱了,都乱了,一片混乱中,我晕了过去。

  此后,对我而言不再有黑夜、白天。蒙着纱布,在一片黑暗中,整日躺在床上。被钻心的疼痛折磨得气力全无,无数次的昏厥让我不知道下次是否还能醒来。

  醒来以后,又是无边的痛苦。

  一个月后。

  清醒的时候渐渐多了。

  我能感觉得到有人给我灌药,有人给我喂食。也能辨得出在我床边轻轻抽泣的玲玲和芸儿。

  “芸儿。”清醒之后的第一次开口,芸儿与玲玲欣喜若狂。

  芸儿紧紧握住我的手,而玲玲已经哽咽道:“娘娘,你何苦呢?”

  是呀,何苦呢?

  不是没有想过屈从,但是屈从之后呢?是无边的羞辱与负罪。

  我终究是一个怯懦的人,我选择逃避。不能用死亡逃避,那就毁灭吧。当我的脸扑向烛火的那一刻,我心中自语:“对不起,沈雪飞,毁了你绝色的脸,别怪我。”

  烧焦的刺痛中,我看到安庆绪的震怒,我看到他志在必得后的失望之色,好痛快呀,我笑了。所有的人都说我疯了。芸儿和玲玲知道,我也清楚地知道,我没有。

  我是用自己的方法来保护自己的贞洁与坚持。身逢乱世,每个人都有最后的选择。

  床上躺着的时候,会有人来换药,也会有人端来煎好的药。自从清醒以后,我就令芸儿把药偷偷倒掉,也会告诉医女留下脸上外敷的药,由芸儿为我换药,但是实际上在医女走后,我并没有换药。对此,玲玲十分不解。我知道,大内宫中有的是去腐生肌不留疤痕的良药。然而,我不能用,恢复了容颜又该面临怎样的境遇呢。

  所以任由伤口反反复复、发炎、生脓、结痂。这种疼痛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在疼痛袭来的时候,我会放纵自己的眼泪。烫伤最忌沾水,何况是咸咸的泪水。

  我知道,我是故意的。毁灭吧。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有时候玲玲怕我闷,会故意跟我说话。也会说一些外面的情形。而此时外面的消息对我而言,只是更加悲凉。安禄山在神都苑内的凝碧池畔宴请群臣,与我们一同从长安押送至东都的那些伶人迎来了灭顶之灾。

  乐工和舞伎们被逼着奏乐伴宴,这是一场在钢刀威胁下的演出,伶人们都歔郗泪下,惹得安禄山大怒,只有一个叫雷海清的乐工与众不同,兴致盎然,演奏的琵琶,惊闻四座。安禄山很是高兴,让他上前领赏。谁知,走在近前的雷海清高举琵琶向安禄山砸去,满座震惊,自然是没有伤到安禄山,只是惊吓之余有雷霆之怒,所有的在场伶人均被处死。而雷海清临死之前面朝着长安的方向放声痛哭,这使得安禄山大为恼怒,最终下令将其肢解而死。

  谁言商女不知亡国恨?

  这些伶人在最后时刻,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大唐的尊严,也捍卫了自己。

  不知道远在蜀地的玄宗听闻此事,会作何想。战乱一起,君王避走,而一切苦痛都由身处最底层的百姓承担。这一切究竟是谁之错。

  躺在床上,却难以成眠。

  外面已是初夏时分。阵阵莺啼,似带给人一线生机。

  小艾来了,屏退众人。一个人站在床边,幽幽说道:“小姐,小艾真是服了你,你总是能有这么多惊人之举。”

  小艾轻轻叹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仍旧满脸纱布的我,喃喃低语:“如今的样子,娘要是看见了,定是心疼得要哭。”

  随后,她自嘲地笑笑:“你的奶娘,我的亲娘,眼中只有你,七岁的时候因为我端的热茶洒在你的手上,就烫红了那么一点儿,娘就整整三天没跟我说话。”

  从来没有想过沈雪飞十八岁以前的经历,也无从知晓。原来,小艾是雪飞奶娘的孩子,怪不得进京备选还带在身边。

  小艾的委屈与怨气在此刻终于全部宣泄而出,恨恨地说道:“从小你就招所有人喜欢,你学琴、写字、画画,老爷请了师傅教你,夫人和少爷也宠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嫉妒。你居然还让我跟着你学琴、跟你画画。你不知那时我心里有多恨你,明明是丫头命,你还让我学这些!”

  原来,这丫头也太偏执了,看来雪飞从小心地善良,待人亲厚,只是待错了人。

  小艾还在自顾倾诉着,从她口中往事历历道来。

  “老爷、夫人相继去世,家里没落了,少奶奶见天不给你好脸色,你终于不是那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姐了,可是娘总是拼着挨骂、受罚,还是要护着你。我盼着,盼着,终于你要进京待选了,本来以为就此就可以离开你,可是娘说什么都要让我陪着你,陪着你入宫,做白头宫女吗?我好恨!”

  小艾哭了,小声抽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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