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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萧楼刚欲开口,却听外边几声清脆的掌声,方才那绵软无力的男子声音再次响起,“好一个郎情妾意,着实让人羡慕得紧。”

  萧楼脸色突地一紧,声音带有笑意,道:“阁下足智多谋,也着实令萧某佩服。”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一件东西塞到我手里,轻轻地握了我一下。

  我无声地把东西塞进衣袖,似乎很多年前我们也曾经无声地谋划,一同对付街头马员外家张扬跋扈欺凌弱小的两个儿子。

  时光荏苒,希望默契仍在。

  走出山洞,天幕漆黑,四野寂静。

  一灰衣男子负手而立,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却笑意融融地看着我们道:“果真是美人配英雄。”

  萧楼上前一步,手握断念剑,身形颀长,从容镇定道:“方才听声音便觉得有些神似,不想竟真是阁下。阁下闻名江湖二十载,不知李富何德何能竟然请得动前辈出山?”

  灰衣男子不由得多看了萧楼一眼,“老夫早就听闻当今乱世之中出了两位好儿郎,但都嗤之以鼻,以为不过是蒙昧世人的吹捧而已。想李富那为人处事才是乱世奸雄本色,却不料今儿个见识了东临王的能耐,也算是长了见识。至于老夫为何在此……”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我们二人说:“将死之人无须知道太多。”

  如此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让我十分惊恐,下意识地去看萧楼,他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模样,淡淡地笑着问我:“松儿,你可听过”病郎中“这个名号?”

  我扬眉看他,很诚实地摇头,“从未听过。”

  谁知那灰衣人恨恨地瞪我一眼,“无知女子。”

  我陷入了深思,思考着眼前这位尊号“病郎中”的灰衣人是否真有萧楼吹捧的那般享誉江湖,也许我在什么风月场所三八角落的犄角旮旯里听过。

  我说:“前辈见谅,可能烟洛功夫太差,级别太低,接触的都是些三脚猫功夫的无名之辈,前辈雅号确实从未听闻。”

  那灰衣人一甩衣袖,道:“罢了,老夫不是来和你二人谈天说地的。听闻断念剑乃是前朝皇族之物,削铁如泥,今夜就让老夫见识一下吧。”

  萧楼手握断念剑,却仔细地将我看进眼里,道:“松儿,刀剑无眼,站到一边去。”

  我眼中含泪,十分凄楚地点头,“你要小心,我害怕。”

  “不怕,有我在。”萧楼此句一出,我浑身不禁一抖。

  入戏太深,入戏太深。

  断念剑出,星辰也为之一暗。爹爹说,是前朝皇族的血浸透了这把剑,怨念太深,杀气太重。我问他为何这样一把剑会在小楼哥哥手中,他又为何会使这样一把不祥的剑。爹爹看着我深深一叹道:“有很多时候不是人选择剑,而是剑选择人。松儿,你要记得,你小楼哥哥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要多多体谅他。”

  老实说以我的智商至今也没有参透爹爹的话,不明白小楼哥哥的所谓身不由己是指什么。

  病郎中赞了一声,“好剑。”随即挥掌而上,出手如电,直袭萧楼面门而来。

  萧楼手中剑光交错,纵横相接,却突地后退三步,剑锋突转,反手一剑刺向病郎中左肋下方。

  病郎中轻蔑一笑,双脚蹬地,侧身躲过。却见他怒吼一声单掌猛然而出,掌风嗖嗖中泛起一阵白雾,如同有形之物一般向萧楼而去。

  萧楼神色惊变,左右挥剑斩断四周树枝迎面抵挡,人腾空而起,跃然树上。

  断枝接触白雾落地,发出咝咝的声音,瞬间化作脓水。

  我这才看清地上是零星的白色粉末,那病郎中掌风中暗带毒粉,“小心,有毒。”

  病郎中用不加掩饰的鄙视眼神瞟了我一眼,道:“不然你以为我何以被称作‘病郎中’?”

  我窃以为,他既然善于使毒,“毒尊”“毒王”“毒圣”的名号更加响亮,更加适合。

  因病郎中掌风含有剧毒,萧楼不敢近身攻击,唯有小心闪避,招式受制于人陷入被动。

  病郎中疲软无力的声音满含得意道:“听闻东临王师从孤云山的回雪剑客,老夫初入江湖之时,回雪剑招之高已经享誉江湖,自古名师出高徒,不知此番是否如此呢?”

  萧楼薄唇锋刃如刀,眼神寒意十足,淡然道:“既然如此,为了师父的声名,萧楼唯有得罪前辈了。”

  断念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我只觉得眼前一亮,灿若烟火一般的剑花在黑夜中绽放,犹如雪花回转漫天银光。那剑光绚烂剑势密不透风,剑气却凌厉异常,堪比冬日寒风一般刺痛肌肤。

  病郎中眼中火花迸出,兴高采烈地说:“这样才有意思,回雪剑法,让老夫领……”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而是慢慢地转过身子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嘴角缓缓地渗出鲜血,然后笔直地倒下。他的背后插着一把袖中短剑,刺穿心脏。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却惊奇地发现竟然这样的熟练,并且冷静。一剑致命。

  以前的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天赋,这些年在胭脂醉实在是埋没了人才。

  萧楼缓缓地将断念剑插进剑鞘,冰冷的眸子不带一丝情感地看着地上的病郎中。

  病郎中尚有一口气息,瞪着猩红的眼睛,沙哑地说:“好,好,好,老夫领教了享仁义之名的东临王。”他狠狠地看着我,“老夫小看你了。这一局你二人早就设定好了。”

  他说得对,这场戏萧楼安排得天衣无缝,从山洞中他递给我袖中剑的那一刻,这致命一击就是由我完成的。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尽最大可能衬托出我的无知,让病郎中轻敌。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冷酷,“病郎中,二十三年前与巫山掌门的决战中取胜而闻名江湖,善于使毒,掌风中暗含毒粉让人无法靠近,饶是对方剑法武功多么精深,远距离杀伤力也是有限。因自幼与毒物为伴,身体受损,呈病入膏肓之态,所以得名”病郎中“。十年前淡出江湖。”

  病郎中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却最终化作嘴角的一个苦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依旧平静无波地陈述一件事实,“对你,有这样一条批注--攻其不备。”

  “你如何知道?”

  我道:“因为我知道。”

  病郎中喷出一口黑血,呼吸急促起来,瞪着萧楼道:“你……你,回雪剑法……不是……你仍没有使出杀招。”

  萧楼冷着眸子,淡淡地点头,“不错。”

  “为何?”

  “能见我杀招的只有死人。”

  这句话我听得甚是矛盾,莫非病郎中还有命活,却见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转头看着我,笑了。那个笑容是他在世间的最后一个表情,并将被他永远地带向死亡。

  我很愤怒,很恼火。这是一个什么表情,我当真如此可笑?嘲笑我是你死前可以做的唯一事情?

  萧楼走过去,拔出病郎中背上的剑,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那是一种充满研判的深沉眼光,那样浓重的色调几乎令我不能对视,他说:“松儿,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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