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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我哆嗦着说:“大……大侠饶命。”

  七叔叔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似有似无地摇了摇头。

  便是如此,他认不出我来。当年的小松鼠傲气满身,绝不肯向人低头的。

  李景天说:“想杀我的人不少,杀得了的却没有几个,但是用了借刀杀人这一招的你们是头一个,叫得动青戎的你们也是头一个。说说吧,什么来历?”

  大黄蜂很真诚地抱拳,“久仰二位前辈威名,能够一见实在是晚辈的荣幸。我姓罗单名一个颂字,又叫大黄蜂,二位前辈可曾听过?”

  老一辈人的八卦精神果然不够,二老同时摇了摇头。

  大黄蜂很挫败。

  我小声说:“那二位更加不知道我是谁了。”

  七叔叔说:“我不关心你们二人是谁,我只要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我与松儿的印记?”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想象中的局面应该是绝情大战青戎,大黄蜂在一旁偷袭,然后偷袭绝情剑客成功,取其性命我们二人好回去领赏。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被人逼问的对象了。

  大黄蜂说了句帮我解围却让我暗自惊讶的话,“信是亦声写的。”

  七叔叔愣了片刻,笑了,那一抹悲凉的笑容只让我觉得冷,他说:“原来如此,他竟然能让亦声搬出松儿来,他竟然能拿松儿做诱饵,他真是……”

  我在思考七叔叔口中的他是谁,却听七叔叔苦笑道:“罢了,看在三哥、四哥和松儿的分儿上,我帮他。李将军,亮出你的绝情剑吧。”

  李景天写满沧桑的脸上带着一抹浓郁的哀伤,似乎是对前尘往事追忆无名的遗憾,又似乎是伤害了兄弟之后的愧疚。岁月似乎承载了过多的伤痛,满得要溢出来一般。

  他说:“七弟,这么多年,他总算长成了你们希望他成为的人了。这样无情的改变,你们感到欣慰吗?你们做的就是对的吗?”

  七叔叔眼神一暗,低头看着青戎剑,道:“这是我们的使命,无关对错。”

  李景天道:“那好,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铮的一声,绝情剑出鞘。

  而厚重的赤铁的摩擦声带出了只有半截的青戎剑。

  二人对视一眼,剑招飞起。霎时剑光亮如白昼,在那惊天动地的一刹那光芒大盛,如蛟龙一般舞动身姿,两个身影飞跃在剑光之中,根本分不清绝情与青戎。我勉强在刺目的剑光中看得清一招半式,七叔叔的剑招犹胜当年,却比我那时所见多了分挥洒自如的从容。

  其实,胜败早已有了定数。

  二十多年前,绝情若是全然力敌也未必断得了青戎。而这二十年间,绝情绝迹江湖,李景天战功卓越地位显赫,他关注更多的是兵法和权力。但七叔叔却心无旁骛,醉心剑法。孰强孰弱,已然明了。

  思索间只听噔的一声,绝情断于断剑青戎之下。

  因果报应,循环不爽,自古使然。

  李景天呆在那里,瞪圆了眼睛看着手中的断剑,嘴角缓缓渗出血来。

  七叔叔眼中的冰冷渐渐褪去,一抹痛苦的阴影慢慢地爬了上来。他声音喑哑,低低地说:“你这是何苦?”

  像我这样的武林低手自然看不懂这其中奥妙,还好有善解人意的大黄蜂,他说:“前辈明知必败,何苦拼得筋脉尽断伤了性命?”

  李景天突然笑了,殷红的血自嘴角流出,为这个笑容添了分落寞的色彩。“七弟,这是我欠你的,怪只怪当年我为了功名毁了青戎和我们的兄弟情。”

  七叔叔眉头拧在一起,双手关节握得咯咯作响。那种历尽岁月磨砺的光滑平整的伤痛,即便是愚钝如我,也体会得到。

  他张了张嘴,费力地吐出两个字,“二……哥。”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李景天欣慰地笑着答应,身子缓缓地倒下。七叔叔一掠身抱住他,挥掌就要输真气给他。李景天费力地按住了七叔叔的手,摇了摇头,“七弟,没有用了。当年是我背弃了兄弟之间的承诺和信仰,害了你,也苦了其他人,是二哥对不起你们。”

  “二哥,别说了,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李景天的手缓缓滑落,曾经叱咤战场战功卓著的平南大将军闭上了眼睛,留给后人一个可供瞻仰的传奇人生,留给我两千两黄金的赏金。

  七叔叔抬起头来,眼角泪光森冷,一脸厌恶地看着我们二人说:“你们走吧,回去告诉那小子,不要再拿松儿的名号利用人。死者已矣,这么做太卑鄙了。”

  大黄蜂真诚地点头,作了个揖拉着我纵身蹿出。

  我在半空中回看七叔叔,却只看到他青衫磊落的挺直脊背。时光一转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月夜,回廊之间他瘦削的背,清冷得让人心疼。只是而今的这种落寞犹胜当年擦拭断剑的神伤。

  我又看了眼李景天的尸体,我的二伯伯?我害死的?

  月色冷,雪花坠。

  孤星陨,人情冷。

  德胜九年十一月九日,李富派出十万骑兵于九曲城下叫阵,九曲守将江宁闭门不战。

  次日,再叫。宁仍拒战不出。

  十一月十二,李富以二十万兵马进攻九曲,未果。

  十一月十三,李富以二十六万兵马再攻九曲,未果。

  也许很多人都有疑惑,二十六万精兵何以攻不下一座偏城?其实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天气。

  十一月的东北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呵气成霜。而帝都的兵将大多出身南方不耐严寒,虽然李富未雨绸缪给将士配备了过冬的棉衣,但战场之上,穿着臃肿的棉衣作战如何挥洒自如?若是脱掉了棉衣,冻都冻死了,还打什么仗。

  但是,最缺德最损的还数江宁,早在李富抵达九曲之前,他便命令手下士兵以冷水浇注城墙,连浇了几天,等到李富大军抵达的时候,天,好一座浑然天成的冰雕!阳光下还闪闪发光,甚是好看。冰雕的好处在于质地光滑不易附着,攻城的士兵想往上爬都没有个着手的地方。而江宁在城墙上熬上一锅热汤,时不时地再刺激下城下苦难的攀岩者,给他们洗个热水澡。

  太缺德了。

  如此天时地利,李富就是人多势众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耗了数日,李景天遇刺身亡的消息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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