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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他松开拉着我的手,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说:“这世间太无趣,不过你也算是一件乐事了。”

  我觉得他这是变相地说我其实很可笑。

  自从我发现了小楼哥哥严重的两面派和他骨子里彻骨的冷漠之后,我们的革命感情有了质的飞跃,竟然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虽然论起资质和才学我和他相差一大截,但是论起调皮捣乱来,他和我也是相差悬殊的。算算勉强打个平手。

  三伯伯在我家里待了半月便走了,他此行的目的便是送小楼哥哥过来,因为爹爹的幕僚中不乏当世鸿儒、治世谋臣和武林高手,三伯伯觉得自己所学已经倾囊相授,便把儿子托付给了爹爹代为教导。爹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重大,不敢怠慢,恨不得把府里的先生们排排坐,全都拨给小楼哥哥,因此小楼哥哥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上先生的课、听先生论学、和先生谈时事、学武……

  一旦得了空,他便来找我,我倒也不辱使命,带着他瞒着爹爹上山下海地一顿乱玩。

  我总是同情很辛苦的人,比如姐姐,大概是因为我确实活得太畅快了,所以只能看到他们身体上的疲累,体会不到他们心里的苦闷。多少个繁星点点的夜晚,我和小楼哥哥并肩坐在屋顶上看璀璨星空,我给他唱跑调的歌谣,他安静地坐在我旁边看着浩瀚苍穹的点点繁星闪亮,一双黑眸竟比这如墨黑幕还要深沉上几分。他时常倚在我肩上静静地睡着,卸下一身防备,如同婴儿一般纯净。

  我想,我看到了小楼哥哥不为人知的另外两面。

  然而,美好的记忆终结在三伯伯写下的那纸婚书上。

  鲜红的绢布直刺入目,而用墨色写的却是姐姐的名字,一字之差,天地之别。

  与我瞬时惊呆的表情相比,姐姐依旧笑得端庄,手里捏着绢子,说了句:“自古这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一切都听爹爹的。”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我也不知道方才爹爹都和我说了什么。我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手里握着小楼哥哥送的那个松果,刻的明明是我的名字,为什么婚书上却不是?估计是我先前摔东西的声音太大了,府里上上下下没人敢来惹我。隐隐地听到姐姐的房间里一群姑娘的说话声,透着欢愉的喜悦。而我,独自落泪。天色全黑的时候,我听到了马儿熟悉的嘶鸣声,小楼哥哥的大宛良驹,大黑。

  我的屋子没有点灯,他急匆匆地走到门口却顿在了那里。

  月华正好,门外他的身影挺拔如松。自相识至今八个年头过去了,他在我们家也住了约莫三载寒暑,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才换来了我们之间生生世世相守相知的承诺。在他远去云孤山学武的那段日子,在我一个人夜观星空的时候,每每想起他、想起这段情,我都着实觉得来之不易,也打心底里觉得幸福。

  不曾想,情丝斩断不过须臾之间。

  小楼哥哥在门外沉默地站了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我想当时的他给不了我任何承诺,根本开不了口。

  我试图想象着,他推门而入会对我说些什么,大半会说:“忘了我吧。”那么,我会带着我的尊严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记住过你。”

  在权力和爱情的争斗中,智者总是选择前者。而我,总是被后者所伤。

  在他的心里,永恒的执念只有一个,却不是我。为了那张雕工繁杂的破椅子,他没有原则没有坚持没有自我。在他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会有那样的毅力去追求一样东西,也从没见过有人会投入付出到那般地步。

  对于他,深深的怨恨之后是更多的无奈。

  爹爹是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的,也给了我们时间让我们好好谈谈。可是他,没有迈进门的勇气,我也没有走出去的理由。就这样,一门之隔,成了我们最后的一次见面,没有看到彼此的脸,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跟着爹爹离开,我收拾了包袱直奔静安庵。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时光的确是磨人的东西,而今偶尔出现在我梦中的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挺拔身影,而不是他那隐着凌厉浓黑如墨的双眸。

  我知道小楼哥哥以为我已经死于那次坠崖,这些年我也渐渐想明白了当年他为什么娶的是姐姐。但我不知道的是,断崖边上那一望无际与天交接的苍茫松柏是表达他的愧疚,还是悼念我们的爱情呢?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了这么多往事,也许是因为我一直对小楼哥哥的新娘不是我耿耿于怀,到死都不能说服自己忘却这份伤痛。

  银面人那一剑真是要置我于死地,光是剑气就割得我皮肤生疼。刺穿心脏的疼痛真实而深刻。

  我觉得死得如此这般离奇也算是对我荒唐人生的一种讽刺,总算有件比起稀里糊涂被李富忽悠走了贞操更加荒唐的事情了。

  我时常在怀疑前世的我是不是造孽太多,要不就是聪明过头了,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没有脑子呀。

  意识迷迷糊糊的,全身胀热,感觉有一股气在我身体里到处溜达,死活不肯出来,它所到之处都撩起滚滚热浪,让我热上加热。

  “热。”我烦躁地嘟囔。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低沉的声音响起,“忍一忍。”

  居然有人和我说话?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聚拢起涣散的眼神,却看到了一个比牛头马面更吓人的银面具,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银面具,那个先前刺我心窝要我性命的银面具。

  更可怕的是,银面具正在给我输真气,他在救我?

  我浑身一哆嗦,被自己这个无知的想法吓了一跳。难不成他气还没消又不喜欢鞭尸,所以打算把我救活了再杀?这个逻辑本身就够匪夷所思的。

  “主……主公……”

  银面具虽然面具遮面看不到表情,但此刻头发、脖子上都挂满了汗珠,想来耗力不小。真是活该。

  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和中气十足提剑杀我的时候相比明显不济,“别说话,凝神闭气。”

  为了保命,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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