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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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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动。天寰的面容极度阴沉,他眼内的寒意令人锥心。他轻轻抚摸着上官先生的额头,“怎么,有救吗?” 子翼捻着须髯,“陈王年幼,遭马践踏便立刻殒命。至于上官先生……要看他的造化了。”泪水弄湿了他花白的胡子,“皇上,上官先生……心神俱耗大半,他为您军师,谈何容易?” 我泪眼朦胧,天寰又摸了摸上官先生的脸。孙照把药灌进去,上官先生吐了出来。天寰用指头扳开他的牙齿,孙照再喂。百年道:“皇上,五殿下还在雪地里跪着谢罪。您……” 天寰的面上忽然闪现一丝薄如刀锋的冷笑,“他送的马,他可自行处理。可死者不能复生,上官先生又还未死,皇太弟有何罪可谢?” 众人都不敢做声。我说:“还是我去吧。” 天寰并不答应,只是专注地望着上官先生。我肚子里的孩儿猛蹬我一下,我掩住嘴,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我走到屋檐下,阿宙脸色苍白,他似乎积聚着愤怒,但实在无处可以发泄。 “马发狂,到底是怎么回事?玉飞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狂?”阿宙问我。 我摇头。惠童说:“刚才皇上让人询问太一、罗夫人,还让人捉拿府里跟马入宫的双宝问话。” 马儿偶然会有暴烈野性的时候,宫廷内养马的人,也有过被马践踏踢死的意外。可是玉飞龙是不会无故发狂的。除了养马的宦官,就是太一最有可能被马伤害。新年第二日,皇子照惯例穿红色。红色刺激兽性。凌晨迷蒙之中,躁狂的玉飞龙看到灯笼里的红色,便直冲而去。谁知,却是小迦叶替死…… 太一若意外死亡,至少在十年内,再也没有人能威胁阿宙皇太弟的位置。 可是,玉飞龙乃阿宙所赠,养马的也是他的宦官,此次太一不死,上官先生重伤,天寰他…… 我望着阿宙。他是凶手吗?不,他没有必要那么冒险,他绝对不会用跟他出生入死的战马来当凶器的。这时,天寰也走了出来,他的语气陡然平和,“五弟平身吧,烈马失常,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朕不怪罪,你不要自责了。皇后,你身子重了,节哀顺变吧。” “皇上……马。” “马正捆在殿后,百年,你领着殿下去。”天寰想了想,“皇后若还心疼那匹马,也可以去。” “皇上……玉飞龙?”我含泪。他瞅着我和阿宙,漠然地说:“你们拿主意。” 玉飞龙被侍卫们用铁索绑了,躺倒在小屋的泥地里。它不断地挣扎着,却无能为力,马口喷着灰白的泡沫。它的疯狂劲已经过去了,马眼虽然充血,但回复了素日的棕黑。 阿宙盘腿坐在马头边,把马的脑袋放在他的大腿上,抚摸着马的鬃毛。泪水从他的凤目里淌下来。我也泪流满面。从四川相识,经历了多少风雨战争,它竟然在太平里倒下了。 “小虾不哭。它是我的马,你为何哭?” 阿宙用袍角擦去马眼里滚出的泪珠。他仰起脸,笑颜光艳,如雨中芙蓉,“玉飞龙,你也不许哭。记得我第一次带你上战场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吗?我说:元君宙是一个男孩子,你是一匹小公马。男儿到死心如铁。上了战场,就算我要死,你要跟我分别了,你也不许哭。” 我呜咽。阿宙望着冬日冷冰冰的阳光,叹息道:“我太傻了,想不到戎马十多年,我们会在这里分别。我以为把你留在皇宫,就可以让你免遭屠杀。我忘了,皇宫里就是变着法子杀人……” 我走过去,用帕子抹着玉飞龙满是血沫的马槽。阿宙抽出了剑,对我道:“小虾,你出去吧。” “阿宙……” “出去!” 我扶着门出来。惠童搀住我。我瞧了一眼白帕子,血沫里夹杂着细细的紫色草粒。 只听哐当一声,马嘶叫了一声。死寂之后,阿宙走出来。我哭,惠童也哭。 阿宙抖落白袍上的血,说:“我该回府了。请把马的骨肉送到我府。” 正殿内,几位重臣大将都在廊下,皇帝隔着帘子与他们说话:“天降大祸,朕痛失陈王。卿等要求,朕无法准奏。此马乃皇太弟爱马,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皇弟将它送给吴王,从未有异。方才内侍报朕,管马的宦官已因恐惧而自杀。马厩内只有隔夜的麦草,经人检查,也无异样。皇太弟乃朕抚养成人,朕最钟爱。他有功于社稷,有勋于皇室,因此朕才把他立为东宫。兄弟何尝起疑?卿等先回去吧。” 自杀?我捏捏手绢。 谢如雅猛地抬头,“皇上,此事乃冲着皇子来的,绝非偶然。臣万死,再请皇上速查彻查,以觉奸人之谋。此马乃赵王坐骑,养马的是赵府家奴。若无罪,又为何急于自杀?” 杜昭维冷静的说:“谢尚书,事态尚模糊,我等不应危言耸听,动摇东宫。一切听皇上的圣意。” 谢如雅还要说话,崔僧固打断女婿:“谢如雅狂妄!皇上乃有道明君,岂是你黄口小儿能臧否?退下!”他率先叩首,“皇上,臣等告退。” 我进入帘内,把那块手帕交给天寰。他对着光线看了看,道:“此草给兽吃了能导致幻觉,给人吃了能致人癫狂。有人下药无疑……我现在不是大动的时候。” 我们到殿内。天寰捏起上官先生的手。圆荷跪着递来一张青色的纸,“皇后……” 这是上官先生早晨放在衣服里的,上面写了三个楷字:元浩晴。谁是元浩晴?我糊涂了。天寰长叹,道:“不是你让他给孩子取名字吗?” 皓晴,皓晴。好生之德,天道浩荡。我终于明白了,上官先生的理想,便是一片晴天下的天下。 天寰把脸靠近上官先生,眸子里泪光莹然,他低沉地说:“凤兮凤兮,听你的,孩子就叫皓晴。你只想要出山十年,是我们没有放你走。我知你这次去江南,就选了一个隐遁的佳地。但为了皓晴,你回来了。我当初劝元石先生收你为徒弟,既是为了让你当‘士’,也是为了让你被我所用。十年来,你一次次襄赞谋划,一次次地分忧解难。你在我这里,除了让你为‘士’飞翔,就一无所取,别无所求。我不是不知道你借酒消愁,不是不知道你长夜难眠,不是不知道你对我有所失望……” 上官先生绝美的脸庞微动,似乎不胜痛楚。 我的肚子阵阵抽痛,弯下了腰。 天寰继续说:“最初在青城山,就是你救了夏初。你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居然用自己的鲜血熬成药丸送给她吃……” 产后的往事,在我的脑海中飞过……我恍然大悟。 我“啊”了一声。天寰转身抱紧我。胎儿就要出来了……我……天寰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我不能再熬了。 元月三日凌晨,我从分娩的疲惫里清醒过来。太一抱着个婴儿给我瞧,“家家,是个弟弟。” 罗夫人道:“相面的说皇后宜男,果然再生皇子。小皇子虽早产,但个头不小。”她在我耳边说,“皇后,小皇子的手脚齐全,相貌和皇上婴儿时一模一样。” 我稍微抬头,红脸的小皓晴实在像他父亲。太一亲吻着弟弟的小手,又亲亲他的鼻子。 婴孩的小嘴一动,大哭起来。哭声之响亮,前所未闻,好像责怪父皇无暇顾及他。 天寰捏着上官先生的手,陪伴他三天三夜。我不知道天寰还对上官先生说了什么,但他留住了上官先生。 皇太弟元君宙从那天起就称病不出门,把自己封闭在王府之内。而皇帝派长孙乾老将军的次子长孙平到洛阳去代管军政。阿宙的长史沈谧,无论在长安还是洛阳,突然失去踪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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