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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元殊定像被锥子刺破的球儿般泄气,脸色由白转青,看样子要下跪了。元天寰不耐地摇手道:“今天是重阳节,念在手足之情,朕网开一面,你以后好自为之。你们小孩子家搞鬼,朕总能弄清楚。所以你不如学学元君宙,率先上表奏明原委。”

  元殊定闷闷地说:“是。”他走到元天寰的御马前,抬起头,居然满脸是泪,骄横样子荡然无存,只剩委屈相。他只当旁人都不存在,哽咽着对元天寰说:“皇上……臣弟又不聪明……也不会取宠。从小就这样,排行不上不下。五哥就不该挨骂?臣弟自从管了京兆府,得罪了京城多少人?五哥呢,边赏花,边接待名士,好名声都归他了。五哥越权放走李醇,把陇西李家都当是他私人的卒了!”

  元天寰眼神中的不耐溢出来。阿宙早看见了我们,但他并没有骑马向我们而来,只是在猎物周围徘徊着,好像知道六弟在说他不是。

  元天寰脸色阴沉,缓慢地说:“六弟,你是个聪明人,但你活着,就始终没个信念。朕教训你,并不是单为了李醇一件事。你私自拷打囚禁李醇,此为不仁。你在李醇的事上告你五哥的状,此为不义。你沉溺男宠,置卢氏妻于不幸,此为不忠。你可以不仁不义不忠,但你不能完全置自己于无辜境地。特别是卢氏,你要是再对她横加捶挞,朕立刻命她与你离绝。”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表章,甩到元殊定身上,“看看老五在李醇之事上,如何百般维护你的吧。朕给每个弟弟机会,但别总落了下风才好!眼看就有你表现的时候了,你不能让朕失望。”

  元天寰拨开马头,秋风鼓起他黑色的披风。他与阿宙擦肩而过,并不理他,阿宙忙跟随了上去。我和七王也夹紧马肚子,朝猎苑内的大营进发。

  营帐内的金盘内,盛满了系着黄金装饰的茱萸。茱萸代表着兄弟情。我这次准备宴席,特意请教了罗夫人有多少莅临的皇族男子,可以佩戴与皇帝相同的茱萸。

  元天寰浑然忘记了不快,情绪饱满地数了数茱萸,笑问我:“公主,是否多了一枝?”

  我给他和自己斟了葡萄酒,“没有错。上官先生是不是也算你的兄弟呢?”

  元天寰思忖片刻,“来人。”

  “皇上?”

  他拿起一枝茱萸,“快马加鞭送到长安上官府,赐给上官轶。”

  上官先生没有跟来长乐宫。大战将起,他在筹备什么呢?

  元天寰看出我的心思,将葡萄酒一饮而尽,“上官今天在长安府内宴请太傅郑畅和其他各部文官。他被朕看重,又声名显赫,所以没有文官会不去。朕平四川以来,文官中一直有厌战情绪。五弟和太傅还因分歧闹得不太愉快。他们读书人心思浮动,只慑于朕不敢明言。但上官觉得,上下一心,要比文武对峙有利得多,因此在席上他会由大家倾吐,而后摆明利害。”

  上官先生不喜欢交际,倒肯为了元天寰舌战?可惜自己身在长乐,不能聆听众人争辩。我吐了吐舌头,赶紧把自己杯中的酒也喝光了。鼓声起,皇族们纷纷到了外帐等候。元天寰召宦官给他在衣服上别上茱萸,胖乎乎的小宦官踮脚几次,也没弄停匀。元天寰好脾气地等着,无可奈何。我倒笑出来了,将小宦官手里的茱萸拿过手,“我来吧。”

  一会儿工夫,我就将茱萸顺帖地插在他的领襟上。我得意地一笑,一抬眼,元天寰雪白的脸离我近极了。他的眼神清朗,问我:“你在兰若寺见过美人图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开口道:“我在兰若寺无意中遇到过五王,他当时正和李醇说话,要他李家对你尽忠。我还独自登上过五层塔最高处……”

  他眼中朦胧水雾又起,“你上次听上官说出战远伐不吉祥。朕想知道,你希望朕自己去,还是如上官建议的让五弟去?”

  “我?”那一瞬间,我听到脚下静谧的沙漏声,我直视他的眼睛,“我希望你去。”

  他听了一笑。一点儿都没有讽刺或者不快,只有舒心的笑容。

  我加上一句心里话,“因为你是必胜的。”

  他的笑意在薄唇上不散,“此事朕已定下了,不过,你的回答和朕预料的一致。”

  他又继续问:“今天你没有射出一支箭,朕原以为你是会射箭的。那天撞见你射箭,极有意思。”

  我吸了口气,“罗夫人说,北朝的女人只吃男人给她的猎物。你打了这许多鹿,还不够我吃吗?”

  元天寰笑意更深,率先走出去了。他要给他的兄弟们头插茱萸。

  酒过三巡,我是大帐内唯一的女人。出于对我的尊重,没有人对我平视,阿宙也不例外。

  等到上麦饭的时候,每个人看到侍从打开食盒,都嗟叹一声。

  “这是公主殿下准备的特别食物——稻米?”

  我用清晰的声音说:“这是河南的新城稻米,以三种汤汁混合拌成的饭。据说是周文王时候流传下来的配方,请众位尝尝。”

  中山王,阿宙,还有七王元旭宗都立刻举筷。中山王咀嚼后赞美道:“原来稻米是这样的香,可惜老臣吃了那么多年的麦子。”

  元旭宗笑着附和,“好吃,好吃。”他们这样一说,众人都纷纷跟进。南北朝人的习惯不同,但爱好美味是一样的。我事先就有足够的把握,大家都爱吃这种米饭,当然……汤汁也用资不菲。按照规矩,这时候就要上女乐。但我并不欣赏美女们在一群吃喝的男人面前表演。所以……我拍拍手,大帐口出现了一位相貌丑陋的年迈老人。青年贵族们顿时意兴阑珊。

  那老人盘腿坐下,看我点头,就用一根马骨敲着草地,开始唱: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随着老人的歌声,大帐内逐渐安静了。

  他唱了三遍,振聋发聩,众人忘乎所以,好像回到了建国之处的北地。

  我仿佛看到了碧草黄花、鹰翔云海、一望无涯的大漠……

  “好!”阿宙第一个站起来喝彩,元天寰似也满意,命重赏歌者。

  阿宙举杯对众人说:“来长安定都,久听靡靡之音,重温旧日歌曲,才想到我朝雄健的当年。草原大漠,本是我朝故地,然柔然帝国,虽与我朝约为兄弟,却经常掠夺边境,骚扰六镇,若有机会重夺祖先起源处,臣万死不辞。”

  他说得慷慨激昂,歌声余音绕梁,众皇族又因饮酒热血澎湃,因此不少人都应声。

  “对,早该灭了柔然!”

  “草原应该全是我朝的疆土!”

  “先平了北方,再统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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