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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阿宙没有反应。我忍不住回了几次头,走了老远,阿宙将帅帐的火都熄灭了。

  一匹战马从我的身边闪电般驰过,似乎是紧急军报。

  我和先生骑马前行,我无精打采,上官先生也很疲倦,他带着我走了几个时辰的山路,直到月高,才进入了一个峡谷。路间陡峭,我们只好牵着马步行。

  只听河水奔流,在暗夜中也汹涌。

  “先生,我们这是去哪里?”我问。他答:“我们一径出川,先去北境腹地的一个清静处避避。等川战平息,我们再另做打算。你身上还有残毒,我还是打算让神医看一看……累了吗?”

  我连忙笑着摇头,精神却不能集中。

  秃鹫的翅膀遮住了月亮,树杈的刺钩住了我的裙子,上官先生敏锐地观察着四周。

  他带我又走了一段,“夏初!”我应了,他却猛走几步,眼睛睁大了,“不好!夏初……跟我来。”

  我不解地跟着上官先生,牵着马来到河边。

  河水的奔流声哗哗作响,不多久,山路上起了许多奇怪的声响。是发生什么变数了?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大气都不敢出。随着声音的逐渐明朗,我听出来了……我不由得抓住了上官先生的手,他的肩膀在黑夜里显得那么瘦弱,但是他的神态却很镇定。

  千千万万的急促脚步声在峡谷里回旋,但并不杂乱,而是有章法。原来,我们陷入了一支偷偷在行军的军队之中。

  过河时,我和上官先生站在及膝的水中,河水湍急,似要把我们俩都拉走,我们就互相拉住对方,一步一步,小心地移动着脚步……过了河,我们来到一棵巨大而形状奇特的树下。

  脚步声离我们更近了,哗哗的声响与奔流的河水遥相呼应。

  我从大树缝隙里窥视远处,隐约看见军人们的靴子在飞快地移动。我吸了一口气,依然无法遏制内心深处的恐惧。

  我估计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听闻锦官城战后,蓝羽军领袖何魁真迅速进入此城。蓝羽军相当大一部分被他带走,还有一部分精锐归赵显,其余的军队,一时却找不到踪迹。而北军在四川的力量,全都集中在元君宙之手。

  这支军队,若是蓝羽军,深夜行军,岂不是会从背后攻击阿宙?若是北军,难道是阿宙的巧妙安排?如果是,他的目的何在呢?

  我忽然想起过河时那冰凉的水,顿时很担心,上官先生的腿病会不会因为受寒而复发?我望了一眼上官先生,他的脸白得厉害,好像蒙上了一层雾,他的双腿和肩膀,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我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这样下去不行的,可刀剑无情,何况对方是在秘密转移。就算料定是阿宙麾下,我怎敢拿我们的生命去冒险?这时候,上官先生翕动了一下嘴角,好像在苦笑。他的眸子渗着寒意,摇摇头,仿佛是叫我不用担心他。

  上官先生在河水的奔流声和行军声中,握着我的手,一会儿放开,一会儿又握住……我暗自思忖,我们若离开藏身的大树,一定会有危险,而且我们身边有两匹军马,也不能伪装成平民……

  从声响上判断,步兵之后,是一匹匹的战马,马掌激起尘土,扑到我的鼻孔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漫山遍野,从接近月亮的山丘的顶线,到山崖中间的古栈道上,再到我们不远处的山路,全部是行军的人和马,还有辎重与伪装过了的战车。

  上官先生无声地对我变换着口型,好像在说:“快了,就快了。”

  他还说快,我觉得这样的等待比一辈子都长……山里的夜晚寒气袭人,等到行军者远去,我都冻得发抖了,看看上官先生,他更是抖得厉害。

  我关切地问:“先生,腿疼么?难受吗?他们走了。”

  上官先生靠在树旁,脸上死气沉沉的,双目微闭,似乎没有什么力气回答我,我担心地拍拍他的脸,“先生!先生!”

  他的腿在痉挛,牙齿在打战,我正要喊他起来,突然听到几声马嘶,我跳起来,原来是我们的两匹军马脱缰了,它们显然是受惊了,竟顺着流水奔去。我追了一段,使劲吹哨,它们仍没有回头,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隐没在夜色里。

  我沮丧地跑回上官先生的身边。他用手指掐着地上的草,好像疼痛到了极点,口里喃喃的。

  我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先生,我在……我在……”我都要哭了,上官先生的腿疾遇寒则发,今天他孤身来找我,可能都没有吃饱。我后悔极了,何必争那口气?我本该让先生在阿宙的帅帐内吃饱后,休息到天亮再告辞的。可是上官先生怎么肯寄人篱下?哪怕是一夜?而我也害怕面对阿宙的眼,阿宙的笑。现在我不能哭,上官先生救过我,现在我更要救他。

  我从背后的竹背囊里取出一个安神催眠的药丸,让他吃下去。别急,别急……我默念了数遍。我把上官先生的外衣脱下来,再脱下我自己的。他的裤子也湿透了,我将他的裤管拉到膝盖以上,又解开自己的内衣,把他冰凉的腿塞到了我的怀里,只有这样,才能稍微让他暖和起来。他的脚在发抖,挣扎了几下,我使劲按住,他才不动了。月光下的上官先生,就只是一个孤单的男孩而已。我闭上眼睛,替他难过……用胳膊抱住他的膝盖,团得更紧。我把胸膛贴着他的脚,轻轻说:“先生,马上就会暖起来了,我一定能把你带出山谷的。”

  他悄无声息。过了很长时间,好像催眠的药丸起了效力,他的颤抖和痉挛才平静下来。

  等上官先生的腿终于暖和起来后,我才放开他的腿,然后取出一件衣服,用匕首割开,把他的两条腿包裹好。我想背他走,但他个儿高,我背不动,就算扶着他,也迈不开步。在山谷滞留,若军人们再来,岂不是坐以待毙?我寻思了半天,瞥到了岸边的芦苇草,心里一亮堂,有了主意。我将上官先生和我的外衣用撕碎的布条扎成了一条舟的形状。在里面堆了一些山间的植物,又铺上了两层割来的芦苇草,然后才把上官先生拖到了那条"草船"上。

  拖着他走,人会震动,可不能让他从"草船"上摔下来,但是我手里的布条太细碎,本来就不够用。若将一段段的短布条连在一起,使劲拖会断的。怎么办?我的发遮住了眼。我心神一动,解开头发,我的头发浓密而长。我毫不犹豫,用匕首割下了里面的一层长发。

  头发倒是有韧性,我用长长的发丝把上官先生缚在"草船"上,发丝很滑,不会勒疼他。

  拖着载着上官先生的"草船"走了没一会儿,我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夜空中,有一颗明亮的星星从东方升起。

  我对星星瞧了许久,才鼓起力量,拖着上官先生,继续往前走。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感觉自己的脚尖像走在刀山上。我停下来,想起曾在川江边上看过的船工都是赤脚的。我摸摸路,还算平,于是脱下了鞋,赤脚继续走。光了脚走要容易些,我眼睛只盯着东方的那颗星,听见自己的喘气声越来越大,还有上官先生的呼吸。上官先生的呼吸?我惊呼一声,他还在呼吸么?

  我俯身,他的气息很微弱,我拍拍他的脸,快哭了,“先生!你不许死!你要是敢死,夏初就是砸碎鬼门关的门,也要把你抢回来!”

  等了一会儿,他似应了一声。我稍微放心,决心要快点走。但我还未成年,一晚上的折腾,我又能多出几分力气?

  从我的背后突然响起了马蹄声。他们又回来了?我四顾,毫无躲藏处,一边是河水,一边是山壁。

  我张开手臂,挡住了上官先生,挡住了路。我的长头发随着风,在我的脑后全飘了起来。

  一眨眼的工夫,一队人马已经冲了过来,在我面前停住。数十个男人骑在马上,围住了我。

  我喊道:“要杀就杀我,莫伤上官先生!上官先生是天之厚赐,杀之不祥。”

  男人们像哑巴一样,没有回答。他们让开路,有一匹马朝我过来了。

  马上之人,身姿笔挺,穿着玄色布衣,可是脸上却戴着一个使人惊恐的铜面具。我见过他,他就是围城之夜那在月亮之下的神射手,苍狼星所照耀的男子。而且,再次见到他,我不得不说,对此人我似有丝熟悉。

  他打量了我一眼,跳下马来,急步到了上官先生的身边,“上官先生?”他唤了一声,我狐疑地瞪着他。

  那人道:“夏初,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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