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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饿了吗?”在沉静了许久之后,他从车侧取出一个小巧的食盒,微微揭开盒盖,朝我递过来,车帐内顿时芬芳馥郁,好像是桂花的香味。

  看着盒内莹白的袖珍圆形糕点,惊叹于古人对食品的研究竟如此热衷,心想只要是他能拿得出手的吃食百分之两百是珍品,换了平时,我肯定大快朵颐,但眼下身体软绵绵,头昏昏,眼花花,哪还提得起食欲?我摇头谢绝,毫无兴致!

  “这是桂花黏,糯米细制而成,入口即化。知道你病着,没有食欲,出宫时特意让御膳房备下的。来,试试看!”他眉宇笑意拂人,淡语浓情,从前的狂烈气焰像被消融了一般。

  终不忍却其美意,我细指轻掂,挑起一只,往嘴里一送,素齿轻嚼,满口沁香,抿着唇,双眼化为弯月一般弱弱地笑起来。帝王之食,就是现代糕点也未必赶得上其一二。

  “可合胃口?”宠爱的笑从他嘴角飞起,他的世界里没有山河故乡,没有婆娑众生,只有我的存在。“再过一会儿,就能到梅苑,我带你在那儿住一晚可好?”

  他是如此多娇的男子!想起他说只有我,有种不期而遇的变化盘根错节地萦绕心头。我心想去四少的梅苑可是好主意,尤其是还能从他嘴里打听一下山庄的近况,遂赞同地报以一笑。

  “那再吃一点儿。”这次却是他亲手喂送在我嘴里,温柔的眼神是任何女子都无法抗拒的旋涡。这可真是女王般的待遇!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统治天下的帝王用醉死人的眼光看我,亲手喂我吃糕点,简直难以形容。可他却做了,抛却身份地做了。

  为何,我不爱这样的男子?因为冬辰,多强大的一个理由!自我反问又自我回答,时刻提醒着自己别坠入烈焰明的情网。

  “皇上,梅苑已到。”御座停息,方浩与高成的声音同时响起。

  宫女已掀起了帘帐,烈焰明将食盒盖住旁边一放,率先下车,然后谨慎地伸手来扶我。刚站定身形,身后就传来了起伏的人声。

  “小民叩见皇上、皇后娘娘。”江州四少、锦儿二人亲密地同时行拜礼。

  “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冬辰列跪于二人身侧。

  三人身后众家丁婢女按列跪了一排,“恭迎皇上、皇后娘娘。”

  梅苑阔绰的府院门口,一下子变得非常热闹。

  “都起起来吧!还小民呢?朕何时说你是小民了?你和太傅一暗一明,力举朕入主朝纲,朕早就想来你这转转。这样吧,不如朕就下旨为你指婚算了。”

  一听指婚,江州四少立马变了色,紧张地看看身边的锦儿,摆了张苦瓜脸:“皇上,这事容小民考虑一二如何?”

  “请皇上与皇后娘娘先入府,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冬辰笑得比较勉强,上前开了路。家丁婢女赶紧起身列在了府院两旁。

  “好,那就先进院再旨婚。”烈焰明有说有笑地调侃着,旁若无人般牵了我的手就入院。临过冬辰身边,我深意一瞥,他的目光有了刻意的躲闪。

  进了院,头疼脑热的我单独用了些清淡粥膳,口服下安神去病的汤药,被众人特意安排,由锦儿亲自陪着,秀儿几个宫女伺候着至梅苑最清静的西梅阁暂作休息。绣阁迎凤,阁外绿幽幽的梅树青翠欲滴,我掩着丝被,安身窝在躺椅上,望着空中飞鸟一行,闻着淡雅的沉香木,听着锦儿的琴声悠扬,无知无觉地渐渐合上眼睑。

  这一次睡眠,没有任何梦境出现,安心随意。醒转之后,夜已袭人,经秀儿的提醒,才知这晚为八月十五,人月两圆的日子!可能服了汤药,药效起了作用,头疼症状有所减轻,躺倦了的我,趁着几人为我忙乱着膳食及洗浴之事,悄悄走出了阁楼。

  皓月当空,风轻云淡,花影木疏,园中景致被照得美丽动人,犹如被染色的屏风。梅树苍翠幽深的枝条在如锦的花丛前盘桓,一派清湛。如此美景良辰,赏心悦目,原本贪恋清静的我偏偏听见了浅浅的对话声。拨开密实的梅树枝条,明净夜色下的两个对立的高大身影牢牢抓住了我的视线!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白衣飘飘的冬辰,玉面琼鼻,气质若花之轻灵;红衣翩翩的烈焰明,圣颜星目,气质如花之芳艳。两个令人惊艳的绝色美男,悄然对立,一个为老师,一个为学生;一个为臣下,一个为君上;一个面带忠诚,一个心存感激,又仿似互不相让的强敌,暗涌激流。

  举目侧耳,两人的一切动作话语均被我一一探知。

  “皇上还有话要对臣下说,对吗?”冬辰神色玉润,细语淳淳,看着面前已身为君王的学生,骄傲与困扰并存,又暗透一丝无奈。

  “老师,您是我最敬重的人,没有您,就没有我的江山。”出口的话饱含诚挚之情,但很明显还有一些话似乎卡在了烈焰明的喉咙口,难以启齿。

  听到这样亲切的称谓,冬辰舒了舒眉,伸直了双臂,换了种语气,自若地道:“你就准备对我说这些吗?”

  “请老师原谅学生狂傲,我要与老师一争高下。”

  烈焰明一语既出,不单是惊了冬辰,也惊了我。这样的话,无异于以他个人的名义向冬辰宣战,而双方搏斗的战场不是头破血流的战场,而是关于我的情场。

  也许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学生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用这样的勇气来面对他,冬辰先是惊讶,渐转为平和之色,最后竟泛出了些许愁容,半晌默默无语。

  空气里除了花草自然而然的香味,就只剩下了月色凝泻在他们身上的诡异。如此迥然不同的两个惊为天人的、拥有着权势与地位的两个人第一次站在了不同且敌对的立场之上,商量着不可能被商量的问题,而我正是这个问题的中心。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要与老师竞争到底,绝不放弃她!”烈焰明柔致的眼霎时换上了精锐的神采,如电如光,有种洞悉一切的澄明。说完这话,不管冬辰脸色的巨变,不管冬辰是否还有话说,他折身朝我的方向走来。

  而他的身后,冬辰侧脸暗淡,用异样的目光,望着烈焰明的背影,思绪沉沉。

  结果,我无意偷听的事实被秀儿的一声叫嚷曝了光。“娘娘,您怎么躲在花丛里?”

  脸色本就好看不到哪里的冬辰、刚表明意志的烈焰明同时将目光刷啦啦地投到了我隐身之处,同时叫出声来。

  “花儿!”

  “点点!”

  原本无意地听到了两人尴尬的话题,这倒好,给秀儿抓了现形,不知如何是好,信念里就剩下逃字,当下推开秀儿,我提了裙摆就往阁楼里跑,为二人月下的谈话,画了个乌龙句号,草草收场。

  这一夜,我独居楼阁,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在古代,男人间的事女人是无从插手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天亮后,在房里用了早膳,锦儿携着我在梅苑里四处闲走,说是男人们有男人们的话题,女人们有女人们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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