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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上官嫃支起身子,关切地问:“皇帝哥哥还喘么?都怪我,要不是我,他就不会淋雨生病了。”

  “好多了,太医说那是痼疾,不能根治。上官嫃,你呢?还难过么?”

  “难过?”上官嫃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査元赫问的是小元的事。她突然悲伤起来,自私了好几日,这时候才想起小元还没有入土为安,她不是一个好主人,“元赫哥哥,你知道小元在哪里么?”

  査元赫脱口而出,“埋了。”

  “埋哪儿了?”

  “大概就埋在花园里了……”査元赫也不清楚,一边挠头说,“我去打听打听,到时候陪你去祭拜小元,好么?”

  上官嫃连连点头,眸中满是感激。二人闲聊了没几句,元珊便醒了,赶紧揉揉眼睛继续打扇,懵懵盯着査元赫问:“公子,你怎么进来的?”

  査元赫腆着脸凑到元珊面前笑,“嘿!本大帅能上天遁地,自有法子出入。”

  元珊红着脸往后闪躲,“公子,你不能擅自进来,被莫尚仪知道奴婢要受罚的。”

  “别让她知道呗!”査元赫话音刚落,宫门外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上官嫃急得伸手按下査元赫的头唤道:“快躲起来!床底下!”査元赫黑着脸很不情愿,无奈之下只好钻了进去。

  莫尚仪带人送了洗净的衣物来,并将寝殿里的帐幔床帏都换了换。莫尚仪布置完了外厅,进来叮嘱宫婢们别再采摘鲜花回寝殿,日后皇后泡澡都用干花。上官嫃一激灵,扭头问:“莫尚仪,是不是因为皇上怕花粉?”

  莫尚仪答:“是啊,皇上的喘疾复发了,最怕沙尘和花粉,这几日宫里的桃树杏树都被砍了。”

  上官嫃疑惑道:“可是不见有人来这里砍树呢?”

  莫尚仪想了会儿,答:“是皇上不让动配寝殿的花草树木,留给皇后观赏。”

  “真的?”上官嫃又惊又喜,“皇帝哥哥真好!”

  宫婢们收拾床铺的时候,上官嫃紧张地攥紧小手,忽的一只荷包从锦被里掉出来,滚进了床底下。宫婢刚蹲下,上官嫃便冲了过去,双手探进床底摸了半天才把荷包摸出来,对着宫婢傻呵呵地说:“李尚宫做的香囊,我好喜欢。”

  莫尚仪听闻,大声回了句:“皇后喜欢的话,卑职再去问李尚宫要几个。”

  上官嫃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牢牢地盯着雕花大床。待所有人都退下了,上官嫃松了口气,元珊更是吓出了一头汗,直埋怨。上官嫃拍拍床板轻声唤:“元赫哥哥,出来吧!快些逃走,不然会被发现的。”

  可床下没有动静,元珊又唤了两声,上官嫃侧耳听,仍然没动静。二人索性趴在地上探头去看,只见査元赫蜷在灰暗的角落里睡得正熟,一袭绛紫的衣袍扫尽了床底的灰尘。上官嫃不禁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像极了贪玩的大花猫。想着想着,竟笑出声来。

  査元赫这才醒了,迷迷糊糊地望过去,呢喃道:“上官嫃,别难过,我会找到一只一模一样的小元送给你。等我长大了,就去西域找。”

  上官嫃抿唇颔首,尽管她知道再没有第二只小元了,不过,再收到另一只小猫她也很乐意。

  正寝殿四周经花匠整理,徒有绿莹莹一片,芳草清香倒是尤甚春花,夏木荫荫可人。

  寝殿的窗纱都是新换上的,如蝉翼般轻薄,透着淡淡的天青色。案几上搁着一碗冰镇雪梨,白釉瓷碗外边沁出细密的水珠儿。司马棣一手抹去了水珠儿,手指尖顿觉冰凉。司马银凤轻轻摇着团扇,司马棣亦觉得闷热,命人去将门窗敞开。司马银凤却道:“皇上,身子刚好更加不能受风,怎可如此大意?开起三两扇通通风即可。”

  司马棣垂目望着她小指上纤长犀利的景泰蓝护甲,答:“只是担心姐姐嫌热。”

  司马银凤用竹签叉起一块雪梨递过去,道:“皇上乃一国之主,只需了解自己的温饱,其他人的,自可不必忧心。”

  司马棣接下吃了,头愈发低垂,“姐姐,朕错了。”

  “知错能改才善莫大焉。”司马银凤伸手托起他的下巴,薄唇被阳光映得滟滟生光,一张一合道,“皇上可记得,什么叫分寸?看来李尚宫太大意了,疏于职守。”

  “朕……”司马棣喉口一紧,半晌发不出声。

  司马银凤蹙眉道:“上官嫃是什么人,皇上似乎记得不牢。不然,怎么三番五次因为她没了分寸?这次更加离谱!父皇在天之灵若见你如此不分轻重,如何能安息!”

  司马棣抿了口水,辩解道:“朕不小心睡着了,并未听见宫人们叫唤,否则怎会在冰冷的山洞里睡一夜?”

  司马银凤质疑,“真的未曾听见还是你置若罔闻?皇上睡觉向来很浅,连廊里有脚步声都会被吵醒,何况林总管带人在德阳宫喊了一整夜?”

  “真的不曾听见,朕也不知为何睡得那样熟。”

  司马银凤双目眯了起来,留下一道狭长的缝隙。司马棣坦然与她对视,咬牙道:“朕不小了,不该让姐姐忧心操劳,今后必定将姐姐的教诲谨记于心。”

  “姐姐今生只为你忧心、为你操劳。你的喘疾很轻易便能让人利用,成为谋害你的利器;更有甚者大胆行刺,要除你而后快,上次若不是那只猫,姐姐真的要愧对父皇母后了。身处帝位,必要懂得以帝王之术驾驭群臣,包括后宫。且不说上官嫃的身世,皇后是你的后宫之主,却不是你的妻。况上官敖和公孙权之间的博弈还未有结果,上官嫃不过是个牺牲品,会不会名留史册都没定数,你对她的这般心思,恐到头来伤了自己。未免你泥足深陷,姐姐狠心一回,若你不做个了断,别怪姐姐下手。”

  “姐姐!”司马棣轻呼,“你要对她怎样?”

  “那要看你对她怎样了。”

  司马棣咬紧牙关,瞳孔愈发显得深邃,一字一句道:“朕向母后起誓,在亲政之前,绝不踏进配寝殿一步。”

  白釉瓷碗里的冰块渐渐融化,淹没了剔透的雪梨。残留的丁点冰片欲沉欲浮,最终也化于无形。夏天才刚开始就这样热,恐怕很难熬了。

  东廊花园里栽上了一排四季常青的大树,枝叶稀稀疏疏。几个孩子悄悄踩着草地过去,鞋上不免沾了些黄黄的新土。墙角的大缸已经被搬走了,青藤被大雨洗得碧油油的,在烈日下反着光。

  査元赫指了指墙角,轻轻说:“就埋在那里了。”

  上官嫃反问:“你记得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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