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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袅袅轻烟从香炉里溢出,玉佩与金器相击的声音由远及近。内侍高呼,宫婢纷纷跪下迎驾。长公主与皇上一并进了殿,査元赫贼头贼脑地跟在后面。

  绣帐下的上官嫃小脸苍白,双颊还有泪痕未干。望见那双熟悉的深邃眼睛,她忽而庆幸自己摔倒了,这大概是査元赫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长公主与李尚宫说了很久的话,司马棣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上官嫃目不转睛地盯着司马棣,査元赫远远地望着上官嫃。

  长公主吁了口气,“既然太医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李尚宫这几年恐怕要受累。”

  李尚宫恭敬地答:“卑职不胜荣幸。”

  长公主回头冲査元赫冷冷道:“元赫,下午陪皇上读书,今日别在外头疯,早些回府。”

  长公主和李尚宫都出了殿,査元赫耷拉着脑袋走到司马棣身边低声说:“皇帝舅舅,元赫错了,耽误了读书的时间。”

  司马棣面无表情地问:“你抢她的猫做什么?”

  “我原是想叫她给猫换个名字。”

  司马棣想了想,对上官嫃说:“你给猫换个名字吧,元赫是査元帅的长孙,身份尊贵。”

  上官嫃触及司马棣的目光,受了惊般闭上眼睛,努嘴说:“那就叫小元吧?”

  査元赫气哼哼道:“早改就不用吃苦头了……”司马棣的眼神瞥过来,査元赫立即噤声了。

  司马棣耐心叮嘱了上官嫃一番,便要跟査元赫回御书房。上官嫃一骨碌爬了起来,脱口而出,“皇帝哥哥!我也想去可以吗?”

  司马棣惊异地侧头睨着她,只见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央求的神色,令人心软。

  围场一案已经由刑部审出了结果。羌国与褚国边境战事频繁,羌国内部也因太子位之争而不太平。刺客正是羌国派来的,潜伏宫中已久,不排除护军中还有同党。大元帅査禀誉上书请战,公孙权赞成北伐羌国,朝中不少大臣却主张和谈,上官敖对此置之一笑,司马棣只是高坐在皇位上冷眼旁观。

  几日之后,上官嫃如愿进了御书房,和査元赫一样做了司马棣的伴读。御书房里传出的琅琅读书声中,时不时夹杂着一个清脆的童音。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上官嫃认不全诗经里的字,只是跟着摇头晃脑地念。

  恰时一对燕子落在窗檐上,悠闲地歪起小脑袋互相打量,偶尔在对方颈上啄一下。査元赫托着腮帮子看得目不转睛,上官嫃也忍不住扭头去看。忽如其来的一阵风从窗外裹了进来,夹带着几片桃花。上官嫃眯了眼,再睁开时发现风把燕子一并带走了,留下红嫩的桃花瓣静静躺在书页里,她看得出了神。

  司马棣斜睨着上官嫃皱了眉头,似是不满,又像是嫉妒,手指在书本上挠了几下。

  太傅留意到几个孩子的反应,捋着八字胡儿说:“桃花开到尽头了,你们的心思也跟着走了么?”

  司马棣恍然回过神,肃然道:“学生有错,请老师责罚。”

  “査公子。”太傅用力咳了两声,再唤“査公子!”

  “啊!”査元赫腾地站起来,撂倒了椅子。

  “读书,最重要的是心无旁骛。你是皇上的伴读,理应……”

  “学生知道!”査元赫辩解道,“学生方才念着”燕燕于飞“,恰好瞧见一对燕子,于是联想着诗里的句子,真是情景交融,令人不自禁地陷入这美好的春光中。”

  “你可知道这首诗的意思?情景交融、美好春光?胡扯!”太傅粗声喝了句,又渐渐平息,语气温和地问,“皇后可明白?”

  上官嫃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声说:“”之子于归“意思是指女子出嫁了,泣涕如雨,一定是哭得很伤心。我进宫的时候,娘哭得最伤心……”

  太傅点头赞赏,“这是首送嫁诗。”太傅继续讲学,没有再抬眼。査元赫垂头站着,时不时抓耳挠腮,不得消停。不一会儿,方才那两只燕子又飞了回来,蹲在窗台上啾啾地叫唤着,欢快极了,仿佛在看笑话一样。査元赫凶巴巴地冲它们龇牙咧嘴,上官嫃忍不住瞟了两眼,抿嘴笑了,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司马棣正襟危坐,不动声色,但他的眼角余光便能将一切收进眼底。

  第二章 独寐寤者

  春雨绵绵带来了阴沉的慵懒之气,沟渠里的水似乎永远也排不尽。司马棣最厌烦这个时节,令他的心情也跟空气一样潮腻。从御书房回来短短几步路,稍许雨水渗入了靴子,袜子湿润润的,脚心也黏稠起来。司马棣狠狠地剥下靴子摔在地上,冲戴忠兰粗声叫唤:“朕的木屐呢?傻愣着干什么!”

  戴忠兰惊慌应道:“奴才这就去提来!”

  “林总管怎么找你这么个蠢奴才来伺候朕?”司马棣发泄似的跳下榻,赤脚跑到戴忠兰面前推了他一把,“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机灵一点?”这时几名宫婢捧着沐浴用的衣物进来了,司马棣瞬间恢复平常神色,坐在摇椅上漫不经心道:“小兰子,你跟他们说,以后朕沐浴只要你一个人伺候。”

  戴忠兰直哆嗦,抬头望了眼那张阴晴不定的俊秀脸蛋,嗫嗫应着。他也时常犯嘀咕,为何就是猜不透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皇帝。结论是,因为他是皇帝,再小也是。

  寝殿外忽然传来轻微的骚动,司马棣竖起耳朵,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问:“谁在外面?”

  殿门处的宫婢进来回道:“回皇上,是皇后在找猫,不想却找到这儿来了。”

  “找猫?”司马棣穿上戴忠兰刚找来的木屐,啪嗒啪嗒走了出去。

  檐下整整齐齐垂着一行雨帘,偶有微风拂过,水珠飘飞。上官嫃站在门槛前张望,湿透的裙角重重地拖在地上。

  司马棣站在门内打量她,问:“皇后的宫婢呢?”

  上官嫃眨眨眼,认真地盯着司马棣,“都在附近找小元呢……皇帝哥哥看见我的小元了么?”

  司马棣摇头,垂目望着她湿漉漉的裙子,冷冷地说:“竟然放任皇后独自一人在雨里找猫,告诉李尚宫,配寝殿里所有人都要受罚。”

  “受罚?”上官嫃惊得张大嘴,忙摆手,“不要不要,她们都帮我找小元,要赏才是!”

  “宫人的职责便是伺候主子,伺候不周就当罚。若皇后这样淋雨生病了,我看她们都要去领板子。”司马棣脸上浮现一抹不合年龄的沉静笑意,“不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需要赏罚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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