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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大正午,日头正晒得很,路上鲜见有人。

  甘棠在轿中道:“轿公公若觉着热了,就抬到阴凉处,住住再走。”

  前头的轿公公道:“主子不必忧心咱们,既是干这个的,不比别人娇气。待再把主子接了回来,再歇就是了。咱们这就是上辈子积了福了:主子待人和气,少有出远门的时候。十天半月地出来一趟,我们再给歇上几回,不是打自个的脸了么?”

  甘棠便不言语。

  两轿公公步子甚快些,不到顿饭工夫,就到了槛寿堂了。

  落了轿。甘棠微撩起轿帘打量:仍是冷冷清清,堂外也不站个人儿。

  抹云走到前头叫门,仍是先前的那个老公公开了门。露出老脸来看了看,道:“上头没说有病的过来啊?”

  抹云笑道:“老公公这眼又更是花了。竟不认得我了?”

  那老公公眯眼瞧了半天。道:“记得,记得。你不是太妃那边的么?前头还到了这里来领人。这是又要来领人啦?我不记得有宫女进来住啊?”

  抹云笑道:“公公说笑了。难道我就只能领人不成?我如今不再太妃那边了。现在清袖堂服侍季婕妤呢。”

  老公公低头想了半天,道:“我在这里多少年了,总不知道这些子事了。”抬头看看软轿,道:“那就是你地主子?”

  抹云笑道:“是呢。我们主子要进去拜见向夫人。谢她前头的照看。”

  说罢,回去扶了甘棠出来。甘棠向老公公笑道:“老公公身子可好?”

  老公公见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便依例给这位主子请了安。

  甘棠知道自己如今的装束自然和前头不能比地,便道:“那一窝子喜鹊还好?”

  老公公见她问这话,大着胆子偷偷打量了甘棠一眼,这才认出了就是抹云打这里接出去的甘棠。

  心里有万种地惊奇,也立时压下了,忙回话:“好着呢。您知道,前头就一个巢子,上年里。有两只鹊儿,又叼着枝子在下头搭了一个。这两天。小鹊儿正要出巢呢。”

  老公公打头领着。甘棠搭着抹云胳膊就进来了。抬眼看时,确实多了一个鹊窝儿。只是高得很。看不见小鹊在窝里。

  抹云一旁道:“竟骗人。哪有什么小鹊儿,老公公哄自个儿玩玩就是了。当着我们主子编这些话

  老公公急红了眼,辩道:“那老鹊儿回来喂食的时候,才听见叫呢。一早也叫上几声。若不分时候地乱叫起来,那天上旋着的鹞子早来叼了小鹊儿去了。”

  抹云见他真急了,便不再招惹他,哄了他几句话,老公公也就罢了。

  还是那个老嬷嬷听见声儿,出来了。

  她是认得甘棠的,屈身给甘棠请安。

  甘棠笑道:“老嬷嬷可好?”

  老嬷嬷道:“还是老样子。年纪大了,免不了小病小灾。”

  甘棠仍笑道:“向夫人睡了罢?”

  老嬷嬷道:“夫人是从不睡中觉的。”转身进堂,甘棠随后跟着,抹云也进去了。

  虽这堂里不常有人来,向夫人还是规规矩矩装扮了,坐在堂上。

  见甘棠进来,向夫人笑道:“季婕妤没有忘了这处地方,过来了?我得给婕妤主子请安才是正理。”身子却半毫未动。

  甘棠早知道她原是前朝地皇贵妃,如今虽屈居此处,哪里有受她礼的道理,再说自己不管怎样,也是借了她的话,才出去了,见着了自己的母亲。忙道:“向夫人说重了。甘棠哪里受得起。”

  向夫人便叫老嬷嬷搬了椅子过来,让甘棠坐了。老嬷嬷端茶上来,向夫人道:“这里茶水不知你还惯不惯?”

  甘棠笑道:“向夫人说笑了才走了几天,哪里就不惯起来。”说罢,就端了,抿了一口,道:“就是惹了些。一路过来,甚是燥热。怕是要下雨了。”

  向夫人道:“老嬷嬷领这位宫女出去,打盆水洗洗手,也稍凉快些。”

  抹云谢了向夫人,跟老嬷嬷出去了。

  向夫人见老嬷嬷关了门了,道:“皇后待你还好?”

  甘棠道:“只是面上还过得去罢了。原来还好些,自打皇后自己有了喜了,就不大待见我了。”

  向夫人笑道:“那是自然,白让你拣了个天大的便宜,她心里还好受么?你且忍着,到时自然让你遂了心愿。皇后也就靠着太后罢了,若没有了太后,皇上眼里哪里还有她呢?”

  甘棠道:“既然夫人有这样大的把握。为何现在还不见动静。若错过了机会,可怎么好呢?”

  向夫人道:“我是在等时机,你哪里会懂?”

  甘棠口上虽装不知。实则心里明白:等的就是自己诞下了龙种,她再出手。既是皇上的亲姨母。再有了一个皇子身前养着,更是不怕没有出头之日了。

  向夫人笑道:“那件事儿你可明白了么?”

  甘棠问道:“甚事?我竟是忘了个干净。还是夫人说来,我听着。”

  向夫人道:“忘了前头薨了地贤妃娘娘啦?”

  甘棠恍然,道:“甘棠愚昧,还是不明白得很。夫人明示。”向夫人道:“你不是不明白,是装糊涂罢?就是她呢。”

  甘棠不言语,半天方道:“甘棠总不明白她为了什么。她与贤妃娘娘素来没有仇怨,实在犯不上。”

  向夫人道:“你跟着皇后、德妃,也长了些见识了,怎还是这样?虽没有冤仇,拿了过来,铺在路上,走着舒坦了。也是无妨。”甘棠道:“她也没有那样大地能耐。”

  向夫人笑道:“这要什么能耐?只要有心就是了。她或是有心,或是无意听说了,也许就是亲眼见了贤妃的人埋了东西了。便告诉了她那瑞姑姑。瑞姑姑是有奶便是娘地,看清了太后、皇后断容不得贤妃。也就想着另攀了枝头了。她原是自贤妃倒了。就没有了姑姑地头衔,去干杂活了。如今你再去打听。不只回去了原先地绣房,还是做她地瑞姑姑,十几家地绣房都是听她的分派。只是到底谁给贤妃地玛瑙挂瓶使了坏,我倒不知。她们地上下,明眼人自是清楚。也许太后或皇后对那人的赏赐是在宫外也说不定的。”

  甘棠本是十分明白了八分,现如今明白了十分了便道:“甘棠还有一事,要告诉了姑姑。这两日夜里又嗽了两回。我觉着前头在这里吃的药就很好,想着向夫人能再给我些,好熬过这些日子。”

  向夫人瞧瞧她,道:“那是自然。你好了,就是我好。待有朝一日我离了这里,你就是我的膀臂。你且放心回去,待药得了,就给你送过去了甘棠忙答谢,又与向夫人说些闲话。

  这边抹云和老嬷嬷出去了。有个小丫头听了老嬷嬷的话,端了盆去打水。

  抹云与老嬷嬷便在阴凉处等着。

  抹云看了一眼老嬷嬷,道:“老嬷嬷在这宫中多年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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