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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传说邵皇后当年是仁帝自己选的,为此还翻过宫墙偷溜至邵府,就为了瞧邵家小姐一眼,那容貌和性情自然入得了少年的眼,毫无悬念地当了太子妃、皇后。阮梦华幼年曾不止一次地见过她,那是与自家母亲完全不同的女子,端庄雅致,气度雍容,常年穿着皇后朝服,似在云端雾峰中。

  她失神不语,风华夫人却误会了,烦乱地道:“伴在君王侧有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祸事,明明与咱们不相干,可是有心人却总能将罪名安插在咱们身上。这些年你在杏洲反而是最好的,莫要看你阿姊在上京城,其实是跟着我受了十几年众人非议,故而我总觉得愧对了她,如今她有了身孕,你我都要对她好一些。”

  祸事?罪名?阮梦华咬着唇努力想要明白这段话的意思,却差点儿一口气提不上来,强忍着难受站起来,恭敬地回道:“是,母亲。”

  阿姊定不会有如此想法,巴不得永远不再见到她。

  今日的风华夫人似有所悟,话也多了些,“我记得有一回带她赴宴,那些同龄的官家小姐们孤立她、嘲笑她,没个分寸,回来的路上任我怎么问都不说一句话。只是自那以后,她不愿再同我一起出门,想是那日之事对她……”

  阮梦华艰难地吐出话语,“母亲难道以为,我受到的嘲笑便会少些吗?”

  没有人敢说,但是那些异样的目光便已让人无法承受。她深吸一口气道:“母亲以为我不说便是没有吗?只有更不堪罢了,阿姊受的苦楚最深,她心中的委屈才是委屈,我的便不是吗?她又没像我一般当成个私生子藏着养着,她是正经阮家的大小姐,府中的老仆人宠着养着,哪里像我,在外面流居,回家还要被自己的亲姊姊恶言相向!”

  天下做父母的不会真正讨厌自己的孩子,但亲疏有别却是真的,她还记得初回上京,头天晚上她以为终于可以同母亲同榻而眠,谁知当晚母亲照旧搂着阿姊好睡一晚,她被安排在另一间房里,只有丫鬟陪着,直到半夜才睡着。

  年幼的她不明白这是为何,偷偷哭过几回,如今想来喉头还是一哽。已过去几年,今日提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她自杏洲来,母亲与阿姊之间的亲密无间让她羡慕,可是没有人与她亲近。

  风华夫人心中本就对昨日仁帝的态度有怨气,被她如此一说登时恼怒起来,抬高声音喝道:“你如今是在怪我怨我吗?早知今日,我决计不会生下你来,也不会落得满身埋怨!”

  话刚出口隐隐有些后悔,何必迁怒到女儿身上呢?可阮梦华不待她再说什么,转身便走,胸中一股闷气竟撑得住几步疾行出了门。风华夫人只听到门外候着的鸣玉口中叫着小姐跟上去,终至无声。她缓缓站起来想去看看,又坐下去想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不再理会。

  鸣玉的叫声阮梦华全然没有听到,她只觉耳鸣眼花,强忍着不适冲出来,只在心中默念着母亲的话,“早知今日,我决计不会生下你!”

  天才初晴,地上积雪未消,阮梦华一脚踏进厚厚的雪粉中,脚滑身软,歪倒在地,鸣玉一声呼喊:“小姐!”

  地上冰寒入骨,她以为就此西去,忽觉身子一轻,跟着栽倒的身子被扶靠在一个人的怀里。她费力地抬头看去,正好撞进一双急切的眸子里,是云澜那张好看的脸,他紧张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她来不及再说下去,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一丝丝地消散,最终无知无觉。

  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孱弱无力的模样,云澜心头一颤,听了她的话更是难过,抱紧她低声道:“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说罢将她抱起,他吩咐惊慌失措的鸣玉速去准备间静室以便施救。

  风华夫人那边已经得了信儿,知道女儿从她房里出来便昏了过去,赶忙过来探看,却被拦在门外。鸣玉紧张地解释,“夫人,云大人交代谁也不能进去,他要为小姐施针,若是受到干扰便会有性命之危。”

  这话吓得风华夫人唇色顿失,好半晌才发话,“我不进去,只是云公子不用人帮忙吗?”

  “奴婢不知,这是云大人的原话。”鸣玉咬着牙刚说完这些话,沉玉已道:“鸣玉,我要去陪小姐。”

  “你就别添乱了祖宗,夫人都进不去你还要进去?”

  沉玉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酸酸地道:“我替云大人打打下手……总好过让他们孤男寡女在里面吧。”

  云澜正拈着金针做最后的决断。

  他能用镇定的话语和眼神一次次地骗她,说只要休息几天便能好,然则对能否解得了她身上的蛊毒却毫无把握。

  若不是下毒之人,或者熟识种蛊之事,即使你是天下名医,也会束手无策。好在云澜并不是寻常的医者,又有邵之思事先提醒过,从旁协助,他对阮梦华所中蛊毒有了些了解,才能想出暂时应对之法,一点点地延续着她体内的生机,费尽心思调养着。

  但她还是一天天消瘦下去,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她体内,蚕食着本属于她的生机。

  此刻云澜有些犹豫不决,以金针为她施救并非不行,只是过于凶险。下毒之人着实心狠,在她稚龄时便将蛊毒种在她体内,历经十年之久,谁也不知会出什么事。云澜不敢冒险将她唤醒,只怕稍有不慎便会蛊毒攻心。

  他与邵之思曾反复讨论过如何才能解此蛊毒,答案只有一个,便是寻觅传说中的古老山族,据说那个神秘的山族隐匿在沧浪北边,他本待先为她调养好身子,天气转暖便带她远行沧浪,哪知出了这事。

  如今情形危急,唯有一试此法。

  阮梦华仍然未醒,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几近透明,云澜想了半天终于慎重地出手,运力于指上金针,飞快地刺入她身上几处大穴,跟着长吸了一口气,手掌贴在她小腹丹田处,顺着丝丝力道闭眼暗查,凡蛊毒均是由蛊虫所种,若是能探查出蛊虫的位置将它逼出来,或许……

  做这种事不光阮梦华有凶险,云澜武功再高强,极速耗费真气同样会走火入魔,江湖人一身武功修为不易,都爱惜得很,谁会为了不相干的人置自己于险境?此番他倾力相救,实是将自己的命也赌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澜缓缓收回自己的手,他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重重打湿,面上没了一丝血色,如此耗费心神和真力却只将阮梦华体内的蛊毒暂时逼退,让他不禁闷哼一声,“好厉害的毒!”

  他闭目调息好大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眼看到阮梦华脸色比之前好了三分,替她把脉之后心中稍安,待要将她的手放开时,不知怎么想的顺手合握在自己的两手掌中,轻笑道:“丫头,你倒睡得好香。”

  说完他才惊觉这声“丫头”中宠溺意味太过明显,并不似平日那般似是而非的调笑,想当初他不过是受人之托前来看顾,难不成会对这个小丫头动了心不成?云澜敛神起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首去看,只见她静静地躺着,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今日之后,她会逐渐好转,如蛊毒未发前一般康健,只是却不是真正解了蛊毒,待下一次毒发时势必更加凶险。想到这儿他忧思甚重,“我瞒了你这么久,眼下还得继续瞒着,怨不得我的话你从来不信。”

  阮梦华自然是无知无觉,等云澜开门出去,一直守在外头的风华夫人含泪问道:“云公子,如何了?”

  “已经没事了,夫人可以自己问她,不过得等一会儿,她还在睡。”

  风华夫人连声道谢,等着云澜又交代了些事才送他回去歇息,知道阮梦华过了今晚会大好,才安心等着她醒来,心想要好好哄哄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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