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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仁平公主一脸俏皮:“父王千岁,儿臣天天巴望着服侍您呢,今天若非借了三弟的光,儿臣哪里有个福分。”严宗招了招手,拉着仁平:“来来来,这里并无外人,你这两个兄弟也在东宫吃酒,还像小时候一样,坐在为父身边。”

  仁平公主舀了一勺鲍鱼内胆粥奉予严宗嘴边:“父王千岁最爱吃这个粥,女儿特呈予孝顺您,”复又另舀了一勺五仁籽粥呈予敬妃跟前,“儿臣也不偏心,慈殿娘娘您也顺手在儿臣这里吃一口。”

  这天伦之乐叫众宫人好生羡慕,我想起在妙香山的慈亲,在家我亦如此承欢父母膝下的。
仁平公主又软语温言地说道:“父王,女儿在民间听了个典故,说这女儿是父亲最后的情人,所以世间的父亲都千娇万惯的宠着女儿呢!父王是这样宠着仁平,慈殿娘娘就不要吃飞醋了。”

  严宗慈爱地搂着仁平公主,喃喃笑道:“这话说得好。你呀,就别吃我和仁平的飞醋了。”敬妃拿绢子捂着嘴笑着。

  一时用膳完毕,吴尚宫奉上五味子茶,只听得严宗问道:“中殿,你觉着如何?”敬妃摁着茶碗,片刻沉吟:“主上,臣妾觉着是否须从长计议。”

  仁平公主吹了吹茶碗上冒着的热气:“父王为何不把满朝文武的千金都召进宫,花上挑花呢!虽然三弟只是大君,父王也不能这样偏心,让东宫选遍,只让大君没得挑拣。”

  我竖着耳朵,正要字字句句听清,只见敬妃向吴尚宫说道:“累了一天,你让大家都散了吧,留两个宫人在殿外候着即可。”吴尚宫便着我们一干宫人退下了。

  一步三回首离开中宫殿,心里好不失落。仁平公主说的何尝不是,满朝文武的千金,这样高贵的身份,还得花上选花,才配得上王子。顺凤小姐虽是士大夫家的闺秀,然出生似乎不够高贵呢。

  那日荡秋千,永安大君目光灼灼地望着顺凤小姐。那样的眼神,他从不曾那样望着我,想到这里我心里十分不安,大君真的那么喜欢顺凤小姐吗?我努力回忆起与大君相处的片段,也有温情和适意的。

  月光下清淡的温柔,他充满魅惑的气息,我绞着手帕心绪不宁。不,我不甘心,现在仍然是局势未明,就算王子要配佳人,就算大君喜欢顺凤小姐,可是我先遇到大君,我是占了先机的。

  我出生低微又如何?爱人的心从不曾低微,就算我是一个宫女子,就算没有丁点可能,我也要去争取。因为是那样的心动,那样的情不自禁,令我难以自持。

  也许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有我的存在,我的一番心意。雁过留声,尚且是爱着人一个鲜活的心。

  这力量驱使着我,令一向谨慎的我,毫不犹豫地迈开了步子,径直往东宫殿去。这一去,是惘然的、是惶惑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只知道东宫距离大君最近,不知道该如何接近,只知道去到那里,我就有机会。

  59

  徘徊在东宫殿的宫门前远远听得东殿里划拳声酒令身不断,烛光里摇晃的人影里,只一眼就瞧见永安大君的身影,映在雕花格子的推门上。

  不得已寻了奇尚宫,黑暗里,她的脸愈发白得透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转回身,坚定地望着她:“帮我。”不容分说,凑在她的耳边迅速说出请求。

  她翕动着娇艳的红唇,叹了口气:“你的心思竟然在他身上。”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帮我,一定要帮我。”奇尚宫沉静地望着我,我连忙握着她的双手:“你不愿意?”

  她目光闪烁,言词有力:“我喜欢你这个样子,敢说敢做的,但只是,你可想清楚了?”我一个劲儿点头:“是,我想清楚了,一定要这么做。”奇尚宫拉着我的手走入一间偏殿:“我帮你,不去尝试就永远没有机会。”

  她拉着我走到殿内一隅的屏风后说道:“这间偏殿是专为散酒气的大人们预备的,这也要赌赌你的运气,看看他会不会来这里歇息。”

  我只差给奇尚宫行大礼了,满是感激之意:“谢谢你。”奇尚宫提着裙摆正要出去,转回身冲我说道:“虽然我帮你,有些事情还是别太过于执著。”

  太过于执著。原来已她看穿我的性子,我柔弱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执著的心,但凡是认定的,不论艰难险阻,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是一定要去争取的。

  藏身在屏风后,侧耳紧紧听着殿内的动静。苍天,苍天一定要保佑我,我能在这里遇到大君,像是天遂心意,殿门很快被拉开了,我站起身,探出半边脸,是大君,果然是大君。

  许是不胜酒力,他伏在案几上歇息:“是何人?”

  我提着裙摆坐到他的跟前:“是小女,郑尚宫。”

  大君自是有些意外:“你怎么在东宫?”我想要开口,却不知为何突然开不了口,他直盯着我:“郑尚宫,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痴痴地望着他:“小女是专程在这里等候您的,大君。”

  永安大君在我如此注视下,别开脸:“何事在此等我?”他别开脸,我的心底飘过一阵愁云,这个举动可是不好,是否过于造次了。心跳得真厉害,如扑撞的小鹿,可事已至此,正如箭在弦上。

  “您可知那首诗,那首诗的内容?”我知道我的脸滚烫绯红,亦知道我的心跳加速如鹿撞。面对着这个令我心仪的男人,此刻真难以自持,只想让他知道,让他知道这番心意。

  他突然沉默了,他不问是什么诗,只是睁着眼沉默而不解地望着我。我鼓起勇气,忍着羞怯,含着渴求大胆地望着他:“是《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黑暗中,他黑白分明的眼瞳闪过一丝震惊,这丝震惊在匆匆扫过我热切的目光之后转瞬即逝。他低垂了眼,依旧沉默着。在他的沉默中,我分明可以听到彼此起伏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声轻轻扬起,又重重落下。

  我的呼吸声则是那样间断冗杂,一如我紊乱的心。他一动不动坐在原地,不言不语,像一尊雕像,我跪坐在他的跟前,满是恳切地望着他,像个虔诚的教徒。

  滴答!更漏的声音,在这样的僵持中格外清晰,时间变得漫长起来。大君还是沉默着,我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像是静止的。不,大君,您怎能一言不发,可知我怀着羞怯与不安?

  我就这样鲜活地坐在他的跟前,他这样的表情,是为何意呢?挣扎中,我抓着他的衣袖:“大君,小女的心里有您,您的心里可曾有小女?”他别过脸转过身回避着我,叹了口气:“不知道。”

  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我拉着他的手,紧紧坐在他的身后:“您可知道,那晚在马车上,我靠着您的肩,从那一刻开始,我的目光就紧紧跟随着您的身影。”

  他匆匆站起身,挣脱开我的手臂,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夜色已深,郑尚宫早些安歇吧!”他像逃也似的,大步离开偏殿,扔下我无比失落地杵在原地。

  他的态度,再清楚无比了。

  适才的情景,让我难以置信。大君虽然严厉而刻板,至少他平素看我还是和气的,他的声音也不像适才那样冰冷。失望,无比失望。终于明白,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他的目光灼灼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这就是喜欢与不喜欢,最自然的情愿。

  飘忽忽地走到尚宫院,高尚宫站在门楣的黑暗处叫住了我:“你上哪儿去了?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她的声音亦是轻飘飘的,像风中的飘絮,而这样的声音于我,更像是救命稻草,我一个剑步上前,紧紧伏在她的肩头。

  泪,无声无息静静滑落。高尚宫丰润的樱唇微微颤抖着:“傻丫头,他是王子,你是宫女,你们本来就没有可能。”

  我任性地抓着高尚宫的手:“这有什么关系呢,主上的后宫,不全都是宫女吗?”

  高尚宫抬眼望着我:“难道你想做他的小室?你是宫女子,是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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