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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王神父以手摩顶,给予金正勋及长琴施礼行福,宣布他们在天主跟前成为合法夫妻。众教徒亦纷纷上前,给予祝福。

  我十分羡慕:“父亲大人,女儿要是能像弦月那样觅得良人,就是一生的幸福了!”父亲一句话:“你是个宫女,想都别想。”

  我叹口气,只能沉默。父亲见我一脸沉重,忙抚就道:“我在朝廷看看能不能想点法子,把你从宫里弄出来。”我垂了眼:“宫女,生属于宫,死也属于宫,想都别想。”父亲正想再安慰我,就听得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咣”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一排持刀步兵闯将进来。我仔细打量了一番来人的衣饰,捂住口:“天哪,那不是义禁府的人吗?”

  父亲先是呆了一呆,然后愣道:“难道这么快就禁止信仰天主教?”

  只见军人的身后,闪出一身着习武之服的男子,他走上前:“金正勋,给我出来。”

  王神父正要上前问明原因,金正勋急忙闪出,将王神父紧紧挡在身后:“大哥,你这是何意?”

  原来是嫔宫的哥哥,同副承旨金正翰。只见金承旨拿出教旨:“奉东宫教旨,捉拿扰乱风化之艺妓弦月入义禁府拷问。”

  金正勋一把扯出御令:“大哥,你不要欺人太甚,弦月不在这里,不要胡来。”

  金承旨喝道:“将这个连罪的罪人给我拿下。”两个军人上前押着金正勋,金正勋在挣扎中镇定自若:“你抓我倒也罢了,但你不能动这些人。”

  金承旨一巴掌摔在金正勋脸上:“你不是与家族断绝了关系吗?哼,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些邪教铲除干净。”

  说罢,金承旨一挥手,便有军人动起手来,向天主教信众们施暴,他的眼中泛着暴戾,人群里充斥着尖叫、恐慌。父亲眼见情势不妙,拉着我伏于回廊后的柴垛里。

  王神父等上前据理力争:“您不能这样动粗,朝廷都不曾禁止我们的信仰。”金承旨仇视地望着王神父:“不能抓捕你们?打不得吗?这教训是为了让你们这些邪教徒警醒。教坏世人,诱导世家公子与妓女举行婚礼,扰乱纲常这等放肆之事。”

  义禁府的军人们将武器卸下来,扔在地上,拾起棍棒朝着众人乱挥,噼噼啪啪,像暴风雨一样打在众人的身上。女子们在暴打中也不能幸免,乱了衣裙、散了发饰、哭花了脸,痛苦的叫声真是惊心。

  形势如此紧急,父亲在黑暗里摸索,冲我低吼:“女儿,快过来,这里有矮墙,我们赶紧翻墙而逃。”我紧跟着父亲,父亲年岁大了,腿脚不便,我便让父亲踩在我的肩头,先翻过去。

  正当我要紧跟着爬出去时,被人一扯,一头青丝滑落,便有个军人上前架着我:“这个女子,可能是弦月?”我十分惊惶,那个军人连拖带扯将我架到金承旨兄弟跟前。金正勋看着我的脸,冲金承旨咆哮道:“哥,你疯了,她不是弦月。”

  金承旨扳过我的脸一看:“的确不是弦月那贱婢,可是信仰天主教也不可轻饶。”说罢,便将我重重地推到地上。痛得我一声尖叫,我想我的肩是碰到了利器,用手一摸,肩下当时就汪着一摊血水。

  那金正勋不知何来的力气,挣脱开捆绑,上前扶起我:“姑娘你没事吧?事情因我而起,真是抱歉。”我忍着疼痛,从脖子上扯下项链,塞到他手上:“上次在汉阳街边买绸带,你们掉落的,还给你。”

  金正勋接过,怔怔地望了望我:“哦,你是那天买绸带的女子。”他抬起手,见一片黏湿:“姑娘,你的肩被义禁府军人们扔在地上的匕首刺伤了,流血不止。”说罢,他撕开身上的衣服,赶紧给我简单地包扎起来。

  他一面包扎,一面忧心地望着行暴的义禁府军人,周围一片凄惨的哭声:“够了,哥,你还想怎么样?你想打死大家吗?”

  金承旨背着手:“我要你痛苦,你越是想做的事情,我越是要去破坏。”

  这兄弟二人四目相对,目光如炬。正在对峙的关头,传来一阵马蹄声。金承旨走上前见夜色中一行三人:“原来是安阳君、柳城君,还有永安大君,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们听说艺妓院附近有天主教聚会,想来看看,不曾想这么热闹?”

  “金承旨,你抓捕弦月和三少爷,不至于对百姓们动粗吧!”

  话音刚落,便令义禁府停止暴行。这三人便绕过金承旨,走到金正勋身边。永安大君一看清我的脸,吃惊不小:“郑尚宫,你怎么在这里?”金正勋见永安大君认识,便将我交给永安大君,去安抚受伤的众人。

  晕晕沉沉里,我靠在永安大君宽厚的肩上,还有一种温热的气息。一种浓郁而又诱人的味道,充斥在我的呼吸里,这便是我昏迷前最后的记忆,这是永安大君身上独有的气息,像一种魅惑,在此刻,便紧紧抓住了我的心。

  36
  金正勋夫人朴氏一个人的婚礼。

  我未来的夫君是河城府院君的三公子,人称三少爷。听说金三少爷,是世家公子里首屈一指的才子,人才出众、俊朗风流,尤善一手笔墨丹青。

  而我亦是世家小姐里才貌双全的女子,德言容工无不俱全,求亲的士大夫们,曾踏破了我家的门槛。

  祖父为我挑拣了这门亲事,他和蔼地对我说:“门当户对,才子佳人,天作之姻缘。”

  但我不相这个,我要嫁的是真名士,是真名士自风流的谦谦君子。对于祖父所出之言,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早晨,我换了男装,与婢女书香化装成书生到了河城府院君门口。我想亲眼见见一我未来的夫君。等啊等,从阳光明媚的早晨,一直等到月朗星稀的夜晚。始终不曾见他的身影。

  一天又一天,一连两天,都等不到我想要见的人。

  书香按捺不住性子,径直到门房询问,才知三少爷已有两日不曾回府。主仆二人悻悻然回到家中,却听见嫂嫂们在背后窃窃私语。书香向我说道:“小姐,那是整日厮混于艺妓院的花花公子,您怎能嫁给这样的人为妻?”

  这样一番话,如何能不添烦恼?一想到要嫁的是这样的人,我的心中怎能不难过?

  但若非亲眼所见,我又岂能亲信于他人之口。依旧与书香换了男装,径直去到长侗桥艺妓院。

  艺妓院的门前围满了喧嚣的人群,只见一个男子伫立于大门前,手按着一本书,虔诚地诵咏着我从不曾听过的文章:主与我们同在,众生平等。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呀!

  听说这个男子站在这座大门前已有三日了,三日以来他不吃不喝,就这样定定的,定定地站着,背诵名曰新约全书的圣经。

  听说这个男子深深地爱慕着艺妓院里一个名唤弦月的女子,这个女子信奉一种名叫天主教的宗教,这个男子便为了她诵咏经文。

  他俊朗身影,即使站了三天,还是那么神采奕奕,他不是一般到艺妓院寻花问柳的男子,他是一个痴心的男子,为了追求心上人,甘愿如此。

  大门洞开,一个曼妙的女子,穿着玄色的绸衣。黑色的绸衣她竟然能穿得那样好看,妩媚而庄重。她愈发走近那男子,那张摄人心魄的脸,愈发令万物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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