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宫女子 | 上页 下页


  高内人小嘴一抿:“你亦如此呀!我最近看了首词,特别喜欢,我念给你听: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就像门外的飞雨,细细淋在身上,黏黏的感觉,十分舒服。

  我靠着她:“有相好的就是不一样呀!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高内人也顺势靠着我:“佛曰,不可说。”我用手捅了捅她:“快快招来。”

  她半眯着眼,一脸陶醉:“是去年的春天,乍暖还清寒时,我在御花园水岸边,仰望春水,满是闺怨,想着花样年华,就要这样寂寞宫花落了,十分感叹。”

  我也顺着高内人所描绘的情景:“是不是他文质彬彬地向你走来呀!”

  高内人扭了扭小腰:“他呀,大字不识几个,哪里能够懂这些。”

  我坐直了身子:“你一向自命不凡,如何瞧得上这样一个匹夫。”

  高内人按着我:“是他在主上跟前跟别监们比武。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英气,一个人打败了跟他挑战的别监,颇受主上赞赏。”

  我痴痴笑道:“你在主上身边当差,就是这样当的呀,眉来眼去了。你随侍主上身后,哪里看得到什么春草闺怨。”

  高内人握着粉拳,轻落在我身上:“你呀,这木鱼脑子,有点情境好不好,不跟你说了。”

  我摇着她:“好啦好啦,你一向喜欢这么粉饰自己,快点说。”

  她撅着小嘴:“嗯,然后就打赏呗,之后各自散了。主上的手帕子落在御花园了,尚宫娘娘打发我来寻。我左找右找都找不到,正在烦恼中,他将手帕子递给我,黑黑的脸,虽然有些傻气,那目光如炬,倒也十分真诚。”

  “当时我这心呀,只觉得一滚,犹豫着要不要接手帕子,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见我有些迟疑,就把手帕子往我手上一塞,那粗糙的大手盖在我的手上,我的脸就红到脖子了。”说罢,她双手捂着脸,一双眼睛透过十指缝来瞧我。

  我兴奋地叫道:“这么快就肌肤之亲啦,你可真是个胆大的丫头。快说,你们什么时候干的那事儿?”

  她放下手:“哪事儿?”

  我跟她凑一对脸,一字一句说道:“少来了,你都非完璧了,那男女交合之事。”

  高内人俯在我耳边一阵低语,她还未说完,我就捂着嘴笑得滚到地板上去,高内人有些恼了,我咯咯地笑着:“怎么可能,从那里进去。难道你们不必穿衣服?”

  她连打带掐:“臭丫头,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不一定要宽衣解带的,提起裙子就好。男的,解开裤子就行。”我听得似是而非,正想再问细些,门外一阵咳嗽声,我们俩唬了一大跳。我跟高内人对外了一眼,不免紧张起来:“谁在外头呢?”

  “是我。”门外传来威严的声音,高内人愣愣地望着我,“吴尚宫。”我赶紧拉开门,高内人机敏地上前伺候吴尚宫脱鞋,吴尚宫扶着我的手进来。

  她一坐定,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与高内人好半晌。我们俩虽然坐着,彼此都能感觉到裙子里抖动的双腿。我将双手拢在唐衣里,紧紧扣着。高内人只是握着手,适才嬉笑的屋子里,死一样的沉静。

  室内小几上的灯火随着外头吹入内的夜风,时暗时明,我们俩的心,就像这油灯上的火丝,风中摇晃,起伏不止。之后,吴尚宫的目光落在高内人身上,定定地望着她,高内人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绞着手,焦急得不行,适才那些话,要是给她听到了,我不敢想后果。

  吴尚宫突然说话了:“高内人即要上夜,就先退下吧。”高内人缓缓行过礼之后,方慢慢转过身,穿上鞋,并轻轻地将门锁好。

  这回,只余我一人面对吴尚宫,试探性地移了移身子,吴尚宫言语和气:“我找你,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的。”

  我侧耳倾听,一听完话语,惊得一言不发,用手掩着口,低低地唤了声:“娘娘。”

  郑尚宫即询问道:“怎么,这等好事难道你不愿意?”

  我深吸了口气,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女福浅命薄,从不曾想能给东宫侍寝。”

  吴尚宫手枕在小几上,按着额头:“你可想清楚了,这次去东宫侍寝,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以你的身份过去,一侍寝就晋为特别尚宫,那可是内命府五品,不是宫女里面的五品。我在宫女里的品阶虽高,在内命府的品阶里都还够不上正五品。”

  我沉吟着,如此说来的确是一等一的好事,只是不知为何,我真没有想为东宫侍寝的想法,一点都没有。特别尚宫又如何呢?不过是东宫殿里见不得人的小妾,能够像弦月和那个男子一样,目光眷恋、情深意长吗?

  甚至连像高内人与别监那样鸳鸯织就欲双飞,自自然然地在明朗的阳光下相依吗?不,我要嫁的是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的男子,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这个想法,在顷刻间冒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一个宫女,想做一个男人的妻子。天方夜谭!

  吴尚宫见我仍是缄口,絮絮说道:“倘若怀上龙种,中殿娘娘可是答应了的,册封为良娣,也就是他日主上的后宫,怎么着也是个从四品以上的淑媛,你放着后宫不做,这么喜欢为奴为婢。

  我现在在一日提携你一日,他日我若不在了,你的日子,你可要想清楚。在这深宫里,你可是没有任何背景,你的命运如何,不过是飘零之叶。我在有能力之日为你安排,你要慎重考虑。”

  13

  我松了衣襟,将身上的配饰荷包、香袋一件件取下扔在小几上,视线落在沉甸甸的荷包上,取出那条银光闪闪的十字架项链。手指细细地抚过冰冷而坚硬的十字架,十字架的背后触感凹凸不平,移过灯火,凑着细看,原来有一行小字:“众生平等。”

  我喃喃地念叨:“众生平等”,说罢,不禁自嘲起来,这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郑氏家门在高丽朝是名门望族,和高丽王室一直信仰佛教。历经几世,佛法与茶道也传到了我父亲这一辈,佛家也讲求众生平等,他曾亲口对我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等级,就会有不平等,佛法的世界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想。”

  父亲所言何尝不是现实,单说我的周围,就说宫女,宫女多为中人阶层的子女,也有部分白丁家的女孩儿,贱婢的女儿原来连做宫女的资格都没有。朝鲜恪守着严格的礼教,讲正统儒家思想、讲三纲五常、更讲嫡庶之分。士大夫家的闺秀进宫为宫女子,多是成为后宫及嫔御,郑氏家门虽然没落,也顶着两班的贵族身份。

  吴尚宫与我都是两班的女儿,在出身上,她是觉着不会辱没了她的门风,调教起来也相较容易些。所以今日在宫廷,说到选秀,敬妃会如此轻视宫人,在她看来出身中人的宫女们,是没有贵族的教养与风范的,比如恭嫔,这也就是她一直坚持要从士大夫家中选秀的缘故。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就算是交朋友也是如此。再比如说高内人和杨内人,高内人的父亲是签政高致君,曾随使节团出使明国,所以她满口的诗词曲赋,出身与教养在朝鲜时代还是有着必然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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