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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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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似乎没有立即认出我来,仍在对我和蔼地笑。毕竟一别十数年,我已经从当初那个细瘦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 “我跟秀才说过多少次了,那马有肺病,该卖了换一匹好的,你不听,还一直骑着。看,现在出事了罢?”家仆一边给他拍着衣服上沾染的灰尘一边抱怨,“这马万万不能再骑了,我回头就去找个马贩子来,把马卖了。秀才要是再不肯,我就告诉夫人今天这事……” 司马光笑着摇摇头,道:“唉,好罢,你要卖马我也不拦你了,只是有一点,你卖马之前一定要跟买家说清楚,这马有肺病。” 家仆叹道:“要是明说了,谁会愿意买呢?” 司马光道:“卖不出去就算了,大不了养在家里,直到它寿终正寝。总之,与人交往一定要诚信,欺骗他人的事万万不能做。” 家仆连连叹气,也不再说什么,对着马又拍又拉,才促马重新站了起来。我见那马病弱成这样,已不便再骑,便牵了自己的马过去,请他骑这马。 家仆很惊喜,先就道谢,而司马光却不肯接受,说:“中贵人现在从宫中出来,必定是有公务在身,要去远处,我岂能将你的马借去而让你步行。” 我摇头道:“我是在贵戚宅中做事,今日并不出行。” “中贵人是在哪里高就?可否告诉我尊姓大名?”司马光旋即问,又开始含笑打量我。 我语塞,难以回答他的问题。在我长久沉默之下,他亦有些疑惑,笑意淡去,开始皱着眉头观察我面容。 “你我以前可曾见过?”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这样问我。 我可以有别的选择,例如说个谎搪塞过去,但我终于没有这样做。我低眉长揖,真诚地向他行礼致意,然后对他说:“玉爵弗挥,典礼虽闻于往记;彩云易散,过差宜恕于新人。” 他屏息而立,周围那仿佛凝固了的空气让我感觉到他目中的热度散去,最后,他重重一拂袖,在旋动的气流如一记锐利的耳光掠上我脸颊的同时,他蓦然转身,阔步离开了此地。 *** 这日晚间,公主派人传我去见她,说有些重要的事要与我商量,关于嘉庆子的婚事。 我犹豫了一下。现在我虽每日守着她,却也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晚膳之后绝不在她寝阁中停留,亲吻之类的接触再没有过,现在去不去让我颇费思量。 今天之前,这样的邀请我一定不会接受,但忆及日间的事,我忽然有了新的决定,于是领命起身,赴她之约。 公主在驸马园中的寝阁建于竹林深处,建筑的主要材料也都是竹子。现在已入冬,室内本应很冷,但因建造时用了崔白的设计,在房间地上凿地治炉,炭火埋于其下,有通道导烟,其上覆以云石花梨双层地板,又在房间中用梅花纸帐隔出一间暖阁,因此里面温暖如春,且全无火炉烟气。 我入内,见公主坐在暖阁内的矮榻上,面前搁着一个直径约二尺许的银丝结条薰笼,薰笼中置有一越窑青白釉香鸭,炉中焚香,香鸭托座下的承盘中蓄有热水。水雾与香烟相融以薰衣,可沾衣不去,留香弥久,而彼时公主正斜倚薰笼,展开大袖覆于银丝上,任香雾氤氲其间。 她一手抚着薰笼,一手支颐,若有所思。见我进来,她星眸闪亮,立即支身朝我笑道:“怀吉,快过来!” 待我上前行礼后,她挥手让所有侍女退下。这令我有些不安,退后一步,欠身问她:“公主召臣来,是要商量嘉庆子的婚事?” “不是。”她干脆地回答,“她的婚事都安排好了,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我蹙了蹙眉:“那公主为何……” 她嘴角微扬,得意地笑:“如果不这样说,你一定不会过来。” 我无奈问:“那公主此时召臣过来,又是为何?” “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她说,然后笑着向我招手,指了指身边矮榻空余之处,“来,坐这里。” 我摆首谢绝:“臣不能与公主同席。” 她索性跳下矮榻,过来强拉我去榻上坐下,然后佯装生气:“我说可以就可以!” 我垂下眼帘,既不说话也不看她。 她又恢复了和悦表情,微笑着挨着我坐下,在我耳边道:“我今天新调出了一种合香,是用苏合香加郁金、都梁两种香制成的,试了许多次,反复调整比例才调出最好的味道,你快闻闻看好不好。” 她吹气如兰,与私语相伴的游丝般的气息拂过我耳际,我开始有一些细微的颤栗。而不待我回答,她便抬手靠近我,让我去闻她袖底的香味。 那香气蕴藉丰美,又温柔旖旎得近乎暧昧,令我怀疑这是否是那三种香料所能达到的功效。 透过她袖口,可以看见其中烟云般柔软的中衣小袖,而在她手势起伏之下,那段小袖如水退去,露出了她一段手肘,光洁莹润仿若玉琢的如意,且又带着温暖的香气。 我神思恍惚,心在不安份地跳动,几欲就此拥住她,以唇触及她袖底肌肤,探寻那旖旎温香深层的奥秘。 而我的怔忡应在她意料之中。她依旧笑着,晃动的眼波流光潋滟,低下香袖,不再追问我合香的效果,她徐徐拥住了我,粉颈微垂,一侧面颊轻贴在我胸前,闭上眼晴,像以前那样,去倾听我心跳的声音。 佳人赠我苏合香,何以要之翠鸳鸯……我渐渐品出苦涩的味道,艰难地在这悄然升温的香帷中寻回理智,保持着起初的姿态,并不去碰触她。此刻的清醒把之前牵引出的万千情丝都化作了穿心利剑,她笑意盈盈,安然依附于我怀中,却不知道我心里已血流成河。 在觉察出我的僵硬后,她困惑地睁开眼,端详我须臾,忽又嫣然巧笑,抬起一只纤手,手指做着攀爬的姿势,从我胸前开始,沿着衣襟攀到肩上,再划过我的脖子和下巴,最后指头落在我唇上,在那里徐徐缓缓,轻柔地抚摸。 她目色迷离,芳唇轻启,半含羞怯的笑容中隐藏着不必言传的指令,但是这一次我却不再伏首听命。 陡然推开她,我在她仓惶回眸下疾步退后,调整呼吸收敛心神,然后向她欠身,和言道:“公主,臣不事香道已久,不敢对公主香品随意置评。近日闻说驸马购得一些上等真腊水沉片,公主不如请他过来,一同蒸制品鉴。” 公主错愕地凝视我良久,目中渐渐浮起一丝怒气。 “你提起李玮做什么?”她直问我,“这事与他何干!” 见我不作声,她愈发恼怒,忿然再道:“为何你最近如此奇怪,经常向我提起李玮,为他说好话,要我常见他?而你,则成天躲着我,以致我要见你都得找个借口骗你过来!”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跟她耐释:“驸马与公主是夫妻,自然应该经常相聚,而臣只是公主家奴,若公主无杂事吩咐臣去做,便请公主容许臣躲在别处偷偷懒罢。” “你为何说这种话?我怎样待你,你很清楚,何必如此折辱自己?”公主气苦,声音有些哽咽。抑了抑此时情绪,她又问:“是爹爹和孃孃要你离我远一些的罢?劝我待见李玮,也是他们教你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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