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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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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对饮 公主径直走到杨夫人面前,半垂目,冷冷看犹保持着坐姿的杨氏:“你所在之处,是我的公主宅;你指责的人,是我的奴仆。你虽是驸马的母亲,却不是我的家姑,对这宅中上上下下的人来说,不过是一过客,却又是借了谁的胆子,敢欺负我的人?” 杨夫人瞥了瞥她,又漠然将眼光移开,微微仰首道:“是不是家姑,天下自有公论,我如今不与你计较,现在单说这宅中丑事。寻常人看见案发,还有检举揭发一说呢,而这事就发生在我眼皮底下,我岂有不管之理?说出来,可不是要欺负谁,而是为帮公主端正这宅中风气。否则,若这等事沿袭成风,宅中这些下人,管他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往一个房里钻,传出去,人家恐怕会说公主管教不严,乃至有更难听的说法也未可知。” 这时张承照忽趋近两步,微瞠双目做不解状,对杨夫人说:“国舅夫人,你要检举揭发,那去抓那些确实犯了大错的人呀。刚才我不过是在房中偷懒,睡了个午觉,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地让人冲进我房间把我揪出来么?” “睡午觉?”杨夫人嗤地笑出声,一指笑靥儿道:“你会享艳福,睡个午觉也要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陪你,莫非我反倒说不得了?” “这是从何说起?”张承照连连摇头,又转而对厅中旁观的人说:“本来我一个人在房中睡得好好的,国舅夫人忽然带人闯了进来,再把笑靥儿使劲往房里拖,几个人拼命拉扯她的衣裳,又说要把我们一起锁在房里面,还咣咣当当地把一堆东西倒在我床上。我被吓得半死,也不知我们怎么得罪了夫人,被夫人这样处治。眼见着门快被锁上了,才回过神来,心想,被她如此构陷,我自己倒算不得什么,顶多赔上一条小命,但此事被人借题发挥,影响到公主清誉就不好了。于是,我奋起反抗,以一敌十,终于突破重围,冲出了房间。如今随公主来到这里,是想告知大家真相,也免笑靥儿蒙受不白之冤……”说至这里,他又面朝笑靥儿,问她,“笑靥儿妹妹,你说是不是这样?” 笑靥儿此时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了,止住哭泣,忙不迭地点头。 杨夫人看得恼怒,啐了笑靥儿一口,斥道:“你这小贱人,装什么无辜?若是没犯事,适才怎么不喊冤?” 张承照立即替笑靥儿解释:“当时笑靥儿已经被夫人你打得七荤八素了,我走后或许你又跟她说了些什么,令她不敢喊冤呢?” 笑靥儿会意,一边颔首一边低声道:“国舅夫人说,若我敢喊冤,日后就割下我的舌头……” “杀千刀的小蹄子,敢在这里随你的野汉子胡乱编派老娘!”杨夫人大怒,拍案道,“你们在房中干不要脸的龌龊事,宅中有十来个人看见了,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你们还想抵赖不成?” 公主闻言冷笑,问杨夫人:“众目睽睽?却不知看见他们犯事的人是那些?” 杨夫人挥袖一指她带来的家仆:“就是他们,他们都看见了!” 公主也不答话,移步至书架旁,从上面取了个官汝窑天青釉三足洗,猛地掷于地上,三足洗应声碎裂。公主指着一地碎片,问张承照:“承照,这三足洗是谁摔碎的呀?” 张承照向地躬了躬身,扬声答道:“回公主话,是国舅夫人摔碎的。” 公主淡淡一笑,又问:“她是怎么摔碎的?” 张承照道:“国舅夫人污蔑臣与笑靥儿,还欲诋毁公主,公主便反驳她,有理有据的,说得她哑口无言。最后她找不到话说,心中又愤懑,便随手抓了这个三足洗掷向公主,幸好公主躲闪及时,才未被她打中,而这三足洗便被砸到地上,摔碎了!” 说完,他还环顾厅中公主带来的小黄门:“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那些小黄门平时也大多受过杨夫人的气,此时见张承照如此问,都强忍笑意彼此相视,后来有一人先答说“是”,其余人立即响应,也纷纷称是。 公主遂朝杨夫人一扬下颔,道:“看,你做的这事也有十多人看见了,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呢。” 杨夫人怒极,拂袖而起,直斥公主:“为包庇犯事的吓人,竟昧着良心公然构陷家姑,天下哪有你这样的新妇!” 公主的怒意本就如浸油的柴火,经她这一撩拨,火苗便蹿了上来。“良心?你跟我说良心?”她横眉冷对杨氏,目中泛出了泪光:“你若有半点良心,会想到给我下药?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用在新妇身上,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家姑!” 这话一出,厅中顿时一片静默,连杨氏也闭口不再多言,在公主盛气迫视下。她略显局促地垂下了眼帘。 下药之事,应该是张承照刚才告诉公主的,为激起公主的愤怒,以促使她与杨氏对抗,全力维护他。念及这点,我转顾张承照,他一触及我目光,马上心虚地低首回避,看来我所料不差。 再看韩氏,她也有些不自然,侧首避过我询问的眼神。张承照对杨氏的揭发,应该也得到了她的肯定。当然韩氏对杨氏心存不满,我可以理解,但这样一来,公主对杨氏连表面上的客气都做不到了,以后又该如何与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何况,知道了下药之事,对公主本身,更是一次严重的打击。我在心里黯然叹息。公主徐缓而沉重地呼吸着,竭力抑制着此刻异常的情绪,好一会儿后,才压下哽咽之意,对杨氏说出了她最后的决定:“今日之事,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但若你揪住我的内臣侍女不放,胆敢对外人说他们半点是非,我便立即入宫,把你给我下药的事告诉爹爹和孃孃,若他们不处罚你,我誓不罢休!” 听了公主的话,杨夫人难堪地沉默着,后来也只是在出门前朝公主重重地一甩衣柚,表达最后的怒意。看起来是公主胜利了,但她殊无喜色,待杨氏带来的人全部离开后,她让其余闲杂人等退下,然后一指张承照和笑靥儿,对梁都督说:“这两人犯了猎,请都督训斥他们,想个惩治的法子,只是别被外人知道,落得他人嚼舌根。” 梁都监欠身答应,而公主也丝毫不听张承照喊冤,静静地转而顾我,目中两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晚膳时,公主命人取酒来,一个人闷闷地饮了不少,后来韩氏将酒壶夺去,她才停止不饮,起身回寝阁,说倦了,想早些歇息。但是,当我晚间回到自己居处,正在批阅宅中文件时,忽闻有人叩门,让小白去看,他迅速跑回,禀道:“是公主带着嘉庆子,站在门外。” 我看了看漏壶,已时过二更。于是我掩卷起身,走至院门边,对门外的公主道:“公主,时辰不早了,还是回去安歇罢。” 那扇未开的门后传来她轻柔的声音:“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我像以往那样拒绝:“有话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门外一阵沉默。片刻后,我试探着唤她,也未闻回音,我想她应该是走了,便回到房中继续翻阅文书。但后来叩门声又起,还伴随着嘉庆子的声音:“梁先生,公主坐在门外不肯回去。” 我立即赶去,将门打开,见公主当真坐在门外一侧的地上,埋首在两膝上,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听见我开门,她微微侧首看我,嘴角牵出个疲惫笑意:“怀吉,我好冷。” 这是秋夜,风露渗骨,她穿得又少,连斗篷都未披一件。我看得心疼,立即让嘉庆子扶她进我房中。 她在房中坐下,一时又无话,过了半晌才问我:“你这里有酒么?” 有,但是我不想给她。“你今日已经饮许多了。”我和言跟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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