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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虽大杲兵力强盛,但同时对付两国作战,乃兵家大忌。对此,西日昌解释道:“能不战自然不战,但南越必须得防着。”

  我觉着他心底其实期望着同时作战,近日他情绪的些微流露,使他与往常不同。他兴奋着,在忙碌中亢奋,在权力的巅峰上轩昂。一旦南越对大杲宣战,我敢肯定,出现在杲南边境的大杲统帅,必然是西日昌自己。上官飞鸿虽然厉害,但南越的靖王、陈留王等人也不弱,甚至就国力而言,南越强于西秦。

  西日昌的兴奋只是相对的,更多时候,他冷静之极。白日他总见缝插针,灌输我如何控制朝臣。“越官必死,不当则罪”,听到他的这句话后,我恍惚想起了那日地宫花重说的话。

  战争正在逼近,地狱早已张开血口。

  西秦内乱的加剧,我估计少不了大杲的暗中操作。当盛京春季花开的时候,西秦已乱作一片。西秦难民正源源不断逃入大杲,而西日昌依然耐着性子,公然说着鬼话。西秦的事由西秦君王自行决断,这鬼话权势的上层没人信。

  大杲宫廷的西门侍中容貌有些像已故的贞武皇后,成为了一条不起眼的消息,淹没于乱世的兵戎之中。而在大杲后宫,这件事情却极具威慑力。

  贞武流传民间的故事并不真实,那些昌王时代的老人清楚地知道我的过去。当我行走于宫中,再无一人敢正视于我,甚至有宫人一见我就软了腿。

  杀人如麻是贞武的过去,知我者畏我,不知我者畏风。

  一日,西日梦得扯着我的衣袖,拉我到僻静处,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怕你啊?”

  我道:“他们怕的不是我,是我背后你的父皇。”

  西日梦得摇晃着小脑袋,没想明白,“西门很好看啊,一点也不凶。”

  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自从我摘下面纱,唯一没有改变态度的就只有三位皇子。西日士衡、云庄两人早知我的身份,而西日梦得一派童真,从不怕任何人,也不识忧为何物。

  西日梦得很快被宫人抱走,宫人仓皇地告退和凌乱的脚步,与那双向我挥动的小手形成鲜明的反差。

  “大人,陛下召见。”大杲宫廷的侍卫倒越发对我恭敬。由此我确定,我就不是妃嫔的命,后宫与武者,本就是很难切合的两种身份。

  我回到西日昌身旁,他问我:“现在可觉出徐端己的不同了吗?”

  我点头。鸾凤宫始终平静,这是不正常的。西日昌并没有限制徐端己在后宫内行走,但她却很少离开鸾凤宫,而我摘下面纱后,她更是一步未出过。

  “我等着南越先沉不住气,可他们倒好,无论是他们的公主还是他们的军队,都按捺住了。”西日昌笑了笑,笑声却不好听。

  他让我在这个时候摘去面纱,不啻为取下对南越的伪饰,以试探南越的反应。没有反应也是种态度,接下来该做什么,我想他已经了然。

  随着我面纱的取下,我与西日昌的关系被彻底公开。昌帝不爱妃嫔只宠侍中大人,早已不是秘密。长得很像贞武,同样身具修为,导致朝堂上众臣也不敢看我,但我知道,他们眼睛没看,心却看了。

  我站在西日昌身后随侍的位置,以前作为随侍出入昌华宫跟随他的左右并无感受,但现在作为侍中,一个不大却很特殊的官职,我觉着我被推向了风口浪尖。身为女子,能伴随君王登堂入室,默听朝政,就如同一堆史书中的那本红面皮的《孝敏皇后传》一样突兀。

  我跟在西日昌身后退朝,想到胥红私下对我说的话,那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胥红说:“大人俨然是后宫真正的主宰。”我斜了她一眼,她立时住嘴,手忙脚乱地为我穿衣束带。胥红和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大杲的后宫不需要皇后,皇后的宝座被大杲真正的主宰一直当作诱饵当作铺路石。

  侍中的官服穿起来烦琐,可在西日昌手底,很轻而易举地被脱卸。我觉得命运在冷冷嘲讽我,无论他为我穿上什么衣裳,到后来总要剥下的。开战在即,他的情欲也随之高涨,逐渐如火如荼。

  我只有他一个男人,无法来衡量去对比他和别的男人有何不同。我只能以武者的标准来判断他,他很强,因为我不弱,所以他非常强。强并非是一身肌肉一身蛮力,强是一种气势,可凌驾于躯体之上,威慑心灵。

  我无法拒绝他,也压根儿不会拒绝。我知道他确实需要我。或许这就是他的真实,他需要我,需要我的身体,并且从不厌倦。所谓的飘飘欲仙、满足喜悦都是幻觉,幻觉可以美到星辰在我头顶闪烁,我仿佛到了天上。

  “姝黎!姝黎……”他唤醒了我,摇着我的肩头,深深地凝视我。

  我没有在天上,我在他怀里。我笑了笑,他眯起眼,覆在我身上,然后继续。当他停下后,我就进入梦里。不知何故,那种时候他总是精神充沛,会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等天下安定了,我要把你关起来……就锁在地宫里,谁都不让看……”

  “然后我们生一个孩子……”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糊里糊涂地想着。差不多吃了三年的药了,九花六虫丹的毒该消了吧!其实没有孩子也没关系,要生一个西日梦得这样的,我就真得未老先衰了。要有一个孩子,像谁好呢?像他又是个祸害,像我自己也够戗。

  次日朝堂上,西日昌收到了来自董舒海部的急件,西秦的唐洲治守龙啸天投诚。前一阵王伯谷到边境后,限制了西秦难民的大量过境,唐洲附近城镇一下子聚集起无数逃亡难民,龙啸天吃不消了,再加上留在唐洲的大杲内应的策反,这位无能的武将就投奔了大杲。

  西日昌没有再假惺惺,直截了当下令接受唐洲投诚。此时非彼时,上回是突发奇兵,并非正式宣战,而这一回一旦开始就必须到底,惺惺作态已无意义。

  西日昌下旨苏堂竹留守宫廷,我为副手。另一道密旨则由宫廷隐卫执行,那就是禁锢徐端己。准备工作其实早已妥当,朝臣们都心知肚明。退朝后,西日昌便率军御驾亲征。我亲自送他出了西城门,又从半道接他往东。

  一驾寻常马车里,西日昌依依不舍地把玩着我的长发。我缓缓抽出腰间“细水”,他却阻止了。

  “不用了,留着女人的发,都是没出息的男人。”

  我收了剑,沉默地凝望他。他突然一把紧紧抱住我,仿佛要将我整个嵌入他体内,“这次得有段时间……我其实很想带你一块儿去,但还是把你留在宫里好。”

  过了很久,我才吃力地回答:“我等你回来。”我不觉得他的拥抱和以前有何不同,其实我们一直是这样,从最初到现在,他的拥抱总是很有力,他的双手也总喜欢放在我腰上。他的拥抱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不到我折腰不罢休。

  出了东城门,我下了车,目送马车远去。北风呼啸,他是不会回头探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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