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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我思来想去,道:“什么都没劲。”

  西日昌摸上我的后脑勺,轻声道:“可惜了。”

  “杀死葛仲逊很难,但这个对我有劲。”我眯眼望他,他不笑的眼眸在幽暗中神秘莫测。

  过了良久,他才低着声问:“他死以后,你怎么办?”

  我的下巴抵在他胸口,目光却垂了下去,一对清晰标致的锁骨映我眼底。他问的问题我从来没想过,以前是没的想,杀死一国国师不可能活着逃离,后来是没去想,我始终不清楚西日昌的心思,更不敢信赖他。可现在他将我扣在怀中,他暗示我他会帮我。

  “我没你想得那么远,我不知道。”我讷讷。

  他将我的头侧压在他胸膛,双手搂住我道:“聪明的时候聪明之极,糊涂的时候就是个死心眼。你既然看得出丽苡是奸细,为何看不透世上所有的女人都要寻个归宿。我的母后说,女人哪,就是藤,男人是她们缠绕的树。有些女人很强,但一样会伪装成藤的模样,让树为她阻挡风雨。”

  我嘴角无声浮起冷笑。我低伏着,但我的心思依然被他捕捉。他根本不用看我的表情,就把我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可在你心底,我这棵大树和世上所有的树并无区别。”他悠悠道,“你总以为自己所受的苦比世人都深都重,你也习惯了不接受也不付出。这样的你,给你天一诀看一生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猛地抬头,却立即被他压制。

  “一个真谛,奸,首先学的是仁义。同样的,仇恨,也要会爱。阴阳相合,黑白相衬,世上全是坏人哪来的好人?爱憎分明,美丑泾渭。恨的时候就势不可挡铲除面前所有敌对,爱的时候就要敞开胸怀纵情投入,这才是你的快意人生,我未来的武圣大人!”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揪起一重褶子,揪起我的心。

  他缓缓握住我的双手,松开我的十指,交错穿扣。

  “吻我。”他道。

  我们彼此对视,十指交缠,身体相依,亲密无间却并不恩爱,如胶似漆却各怀鬼胎。上天总在迫我低头,天它是黑的,它强我接受的男人也是黑的。不过这无所谓了,我早就白不了。

  我以柔软的胸,摩过他的胸膛,移上前去,在他薄而完美的唇上轻轻一啄。这一啄很轻,一触即离,这一啄极重,几乎耗尽了我所有心力。我终于领会到他所说的部分东西,举重若轻莫过于此。仇恨是要深埋于心底的,流露出表面就会被轻易击溃。

  我的长发拂过他的面颊,他不动声色地望我,时间仿佛这一刻停止。我越望他越觉得根本看不清他,渐渐地我感到被他扣握的双手再支撑不住身体,视线越来越模糊,虚汗骤生,我蹙眉慢慢伏回他的身躯。他微微摇头,松开我的手,重将我搂抱。

  “上边下面,你都不行啊!”

  我身子一颤,奸人总归是奸人,他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苟合之事。

  “睡吧……睡吧……”他轻柔地拍我的后背,回复温柔体恤的模样。而就我对他的认识,估计他放过我,只因怕我呕吐到他身上。我充满恶意地入睡了,一个御女无数的君王有一日也会把一个女子做到呕吐为止。

  边境事了,西日昌轻装简从地带我回了盛京。一路上我的伤病有了起色,但他依然没有碰我,只是白天黑夜地黏着。晚上也罢,白日间我戴着金光闪闪的面具,一身宽大的服饰,任谁见着一个俊美的男人搂着个难分男女的面具人,都会多看几眼。好在绝大多数时间我偎在马车里,确切地说是依偎在他身旁。

  西日昌有批不完的文书,他的字依然丑陋。有一日他抓着我的手,写了个知字,两日后那份文书就又发回他手中,最下面多了一行字:臣愚昧,不识此字。西日昌将文书丢给我看,笑道:“这人就是表妹夫。”

  我看了文书封头的名姓,万国维,不禁脱口道:“好名字!”

  西日昌道:“此人貌极丑,为人风趣,有胆有识。初见他者,都鄙夷他貌,但只要他开口说上几句话,美女立抛媚眼,男人即引为知己。”

  我莫名想起西日明,但听西日昌悠悠道:“风趣与说笑的界限,万国维把握得不错。此子是个人才,不辱董家的门第。”

  放下文书,他从我背后搂抱住我,问:“马上就要回去了,有没有兴致看看自己的葬礼?”

  我想说没兴致,但他怂恿着道:“婚礼当初我办得太简,葬礼我会隆重操办的。人生红白大事,你当初没好好体味红的,现在就该细细感受白的。”

  我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低低问:“以什么身份?还躺棺材里吗?”

  西日昌不答,却一手掀起车帘,对着来时的路道:“那边是西面。”

  “嗯,西面。”

  “我们西日家族以前不姓西日,而姓西门。”

  “哦。”我就琢磨百家姓里没西日这个姓氏。

  “我的先祖,大杲开国皇帝曾对着西下落日发誓,一定要打下江山,后来他成功了,便改姓西日。”

  我只当故事听了,反正他极会说故事。

  “十二名西秦女子,原本叫你挑一个,你喜欢什么名以后就用她的名,可惜你一个都不喜欢。”

  我心下微凉,原来无论我选哪个,哪个都会死。

  “既然如此,我帮你定个名吧!这次定下再不会改。”他吻着我的耳垂道,“西门……姝。”

  我又痒又颤,西门姝,他给我冠了他的祖姓,连起来就是西门的女人。

  “往后他们便管你叫西门大人,但我还叫你当日的名讳,姝黎。”

  他放下手,西边的晚霞被车帘遮蔽。

  四 灵堂死忆

  进入盛京的前一晚,西日昌授了我控声之术,这个很简单,一学就会。他抱着我,不舍地道:“回宫后诸多不便,我再不能像现在这般。”

  我说出了同陈风一样音调的话:“是的,陛下。”

  “以后你会看到我同许多女人在一起。”

  我心思,极好,不过与我无关。

  他忽然一紧双手,温柔地道:“但是,你别想着与你无关。往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西门大人。”

  我成了西门大人,西日昌的随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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