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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大人,你不能死!”陈风在我耳畔道,“还有些当年隐蔽你不知晓,陛下等你回去,他亲自告诉你!”

  我瞬间被他拉回了充斥各种声音的战场,弩箭碎成无数小铁片,叮叮入地。

  陈风从一旁支撑住我,不叫我跌落马下。血水从我口中流出,我震魂惊魄,还有我所不知的隐蔽!

  我忍痛暗自运行照旷,气劲却异常桎梏。胯下的白马在抖,我也在颤,我只能勉强护住心脉。当我低头看到自己胸前,我忽然想哭。宫裳只有一丁点儿破损,也就是箭头的大小——弩箭没有洞穿我的身躯!

  葛仲逊不可能简单地以机弩伤我,寻常弩箭也不可能半途变道,他必是发动浑身气劲全力一箭,但就在这样的弩箭下,我居然没死。我抹去嘴边血迹,再望葛仲逊,他的脸色已经比猪肝还难看。他下狠心不顾可能引发战争也要在城门口击毙我,我却还活着。

  “金蚕宝甲,老夫错了,根本不该让你活着走出驿站!”葛仲逊恨道。

  我这才知晓,我身上所穿的宫衣内缝着一件罗玄门密宝。我胸前爆散的金色光芒,就是金蚕宝甲替我阻挡了必死一击。只是它虽能抵御世间任何利器,却化解不了葛仲逊的绝强气劲。我若无心于生,也必将死于西秦最强的武圣之手。

  愣了半晌,在大杲军士的齐呼下,我掩面。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狼狈,悄悄将再次翻涌逆流而出的血水纳入袖口。

  我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此刻的表情。奸人不想我死,我就不会死。奸人什么都算计上了,有金蚕宝甲,即便我身陷驿站,独自逃脱的机会也很高。

  唐洲城门在我面前沉重地关闭,同时关闭的还有西秦对我的门户。我那远在西秦内里、西秦最西面的故乡,不知何时能返。

  我的手一软,上官飞鸿一手接过我松落的“妃子血”,另一手搭上我垂落的手,输来他的气劲。

  “大人,你伤得极重!”这个时候,他不再称我娘娘,而唤我大人。

  白马仿佛应和他的话,悲鸣一声,四肢一软,倒在地上。马先前靠着陈风的气劲才能勉强支撑,其实早透支了生命。陈风一撤手,马就急速衰败。它支持了我那么久,终于不行了。

  裘袍落地,我颤巍巍站直。拒绝了二人的搀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我慢慢往前走。所有大杲军士都不再言语,目光闪闪地看我,仿佛看一位得胜归朝的将军。

  董舒海在远处喊了声:“恭迎大人回朝!”

  一片震天动地的喊声响起,恭迎大人回朝。

  这就是最重武力的国度,强者为豪。我在大杲董舒海所率精锐之师之前,亲手屠杀了一片西秦人,又受西秦国师一箭未死,得到了这些军士的尊重。可我没有半分自豪或者骄傲什么的,我只觉得很累,很累。

  我没有问陈风驿站的那些随从下落,他们不是被我乐音所杀就是死于西秦人手甚至自杀;我也没有问叶少游的下落,他是生是死,我顾不上了。

  我渐渐觉得身子沉重,脚若铅石。听说当一个战士觉得盔甲沉重的时候,就是死亡的时候,可我清楚我死不了。安静的死亡是上苍赐予善人仁义一生的回报,我不配。

  蹒跚彳亍,我一个颠簸,旋身,仰面倒在大杲军队前,我想好好睡一觉了。

  腰后的七凤飘带在一条条霞光下摇曳而落,不知何时松散的长发飘荡下来,覆盖住我的面容。

  二 珠明又定

  董舒海接走我后即班师回城,大多西秦人都以为危机解除了。但我离开唐洲的第五日,董舒海率部却攻占了唐洲,打得西秦措手不及。

  按理说我没死,西秦倒死伤一片,大杲并无理由出兵讨伐,但奸人是不按理出牌的。他等唐洲之围被解,原本纠集的西秦高手一散去,立刻着令攻打唐洲,唐洲守军虽有戒备,可如何是董舒海的敌手?

  西日昌打下唐洲后,一份檄文送抵西秦朝廷。书云大意为:西秦公主千里劫持,国师阵前杀我皇妃,此辱此恨必要清算!

  强者的声音即便是谎言都重若千钧。结果西秦割地赔款,西日昌不情不愿地收下唐洲及邻近二城,收下黄金百箱,收下西秦美女一车。

  配合这个谎言,我睡了几日棺材,为我医治的大夫是苏堂竹。奸人早安排好了一切,我一在京都闹出动静,苏堂竹就到了边境。只是这位昌帝的师弟不好意思见我,一直混在董舒海军中。我倒下后整整睡了一日一夜,昏迷中没有感觉,可醒来后一检查自己的伤势,再看送上的汤药,便知道药王弟子就在身旁。

  我并不意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更不吃惊自己睡在棺材里。奸人不是第一回宣布我死亡,死死活活的现下都他说了算。这一次死里逃生,让我恍惚又回到了过去。

  黎族领地,我的家园里,我被人击飞。我胸前剧痛,仿佛被劈开胸膛,我跌落地上,昏死过去之前,天一诀救了我一命。

  “天地无穷,人命有时,进修内者,失之不惧。”

  这是天一诀最后一章外篇的开句,篇名很古怪,叫做无解。我觉着我要死了,无解就冒了出来,随后一股潜流由心房幽幽流出……

  我睡在棺材里再次想到了无解。少时不惧,无知而无畏,后来大了,历难不惧,唯独怕身死未报血仇。现在却惧了,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想要亲眼看到仇人倒下,就要承受奸人的凌辱,日日夜夜臣服于他身下,甚至还要违心地干些血腥勾当。

  我不知道他还会问我要什么,能给的我都给了,可罪孽啊,只有他欠我,我到底欠他什么了!

  无解。

  沉定下来,我敲敲棺材盖。

  “叫苏堂竹来见我!”

  一具女尸替换了我,我换了身大杲军士的服装,在官道驿站里见到了将近三年未见的苏堂竹。

  苏堂竹面上身上的旧伤早就痊愈,肌肤白嫩,眉毛依然疏散,眼神依然带点羞涩。他张了张口,看口型是想叫我小猪。

  “别来无恙?”还是我先说话。

  他点头,而后道:“你的伤很重,恢复好了后,最好一年半载里不要动武。”

  我盯他的眼问:“有没有一种药或一种办法,让我看上去像是失了武功?”

  苏堂竹惊讶地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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