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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孟扶摇眼神冷了冷。

  然而随即两人都恢复了正常,孟扶摇牵着战北野的手,乖乖的过去,一边道谢一边点头哈腰,“是是……”

  她腰俯得很低,一脸谄媚相,突然“啊”了一声,上前一步,在灰土地里拣起一件东西,随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偏头喃喃道,“……什么东西?”

  那卫士漫不经心从马上瞥过一眼,顿时怔住了。

  那是一颗指头大的珠子,虽然蒙了灰,但依旧看得出通身碧光盈盈,隐约有白线光芒流转,如一只狡黠眨动的灵动猫眼。

  那是品相极好的猫儿眼宝石,一颗价值千金。

  孟扶摇傻兮兮的抓着那珠子看着,喃喃道,“这石头长得好怪,”伸手将宝石举起,举到卫士马前,“官爷,您掉的?”

  她高举着手,洁白的掌心摊开碧绿莹润的猫眼宝石,在日光照耀下光华流转,看得那卫士,呼吸紧了紧。

  他犹豫了一霎,随即慢慢伸手,接过那猫眼宝石,淡淡道,“嗯,难为你看见,谢了。”

  孟扶摇眉开眼笑,就差没摇尾巴,“该当的,该当的。”

  “走吧。”那卫士紧紧攥着掌心宝石,挥了挥手。

  他原本还想搜一下这两人的身,如今却被这掌心宝石灼得连心都在发烫,那透过日光一闪一闪的翠绿幽光,晃得他眼神迷乱——这一颗宝石,足可抵他三年俸禄啊……

  孟扶摇一瘸一拐的,被战北野扶着走过了城门。

  几乎在刚刚穿过城门洞的那刹,阴影里两人的神色都变了。

  孟扶摇在笑,阴险的,狡猾的,带着杀机和算计的。

  战北野则默然不语,纯黑的眸瞳只看着孟扶摇,半晌道,“对不住……我总是让你受委屈。”

  孟扶摇哈哈一笑,道,“在这等人手下受点折辱不算受委屈,生死大事面前不受委屈就成。”

  她眨眨眼,得意的笑,“何况我给他的教训可重多了。”

  “那珠子上是哪种药?”战北野问。

  “宗越给我的毒药有三种,一致死,一致残,一致蠢。”孟扶摇挑挑眉,“我本来不想和他计较的,可是这人心里已经存了疑,为了你的安全,不能轻忽,其实我已给了他机会,我在他马下先弹出点药物,如果他人品好一点,不贪那珠子,那他顶多致蠢,然而他自寻死路,接了那猫眼石……嘿嘿。”

  战北野深深看着她,“扶摇,其实你还是很善良的。”

  “我本善良,奈何世道逼良为狼。”孟扶摇大笑,拉了战北野袖子奔向酒楼,“请我吃饭!”

  战北野抬头,看着前方街道,那条深灰色的宽阔的长街,两旁店铺云集,挑出的各色帘子飘满了整条街,其中一家红底黄字,写着“醉扶归”。

  他注视着那面酒旗,眼底幽光一闪,伸手一指,道,“走,这是个喝酒的好去处。”

  “醉扶归”果然出好酒,刚进店堂便嗅见馥郁醇厚的酒香,很多人扶着墙进来(饿的),再扶着墙出去(醉的)。

  战北野很大方的点了一桌子菜,孟蝗虫踩着板凳据案大嚼,顺便还和周围食客讨论贴在墙上的告示,堂堂烈王的画像自然不会贴在酒肆里通揖,那画像是“江洋大盗”纪羽的,孟扶摇指着那张像叫,“哎,这人眼熟啊。”

  众人齐齐扭头,“嘎?”

  孟扶摇拖过战北野,“像我大哥!”

  众人齐刷刷扭回头去,“嘁——”

  孟扶摇满足了,笑嘻嘻喝酒,顺手端了一杯酒放在桌子夹层,她在上面喝,元宝大人鬼鬼祟祟探头到桌档在下面喝。

  元宝大人睡过了几天,终于恢复了精神气,以功臣的姿态盘踞于孟扶摇胸口,喝一口,眯眼感叹下,觉得跟着孟扶摇唯一的好处,就是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像跟着主子,每次不许超过三杯,忒小气。

  不多时,一人一鼠又醉了。

  她们在喝酒的时候,战北野只在给孟扶摇夹菜,他喝得很少,眼晴很亮,给孟扶摇斟酒很殷勤。

  其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插曲,一人和另一人猜拳,输了的面红耳赤,拍着桌子大骂,“老子今天没钱了!明日酉时你去西门胡同鲜花深处拿,过时不候!”

  另一人骂,“老子怎么知道你几时过来?”

  “老子在姚家帮工,三百个雇工的那家,他家雇工三班轮换,逢八休息,轮到我休息我自然会过来。”

  “我哪有闲工夫等你!”

  “罢罢!申时我也许有个空手,你早些在那等我。”

  “行!”

  这段对话吵得满堂都听见,众人笑嘻嘻听了,继续喝酒。

  那两人骂骂咧咧扯着闹着走了,雅间里的门突然吱呀一开,出来个老态龙钟的太监,佝偻着背一摇三晃的过来,店小二小心的扶着,“花公公,慢点您咧。”

  花公公醉得老眼昏花,砸吧着嘴道,“这天咋黑了?天黑夜路不好走哩,赶紧给我收拾着,我那儿西跨院的小球儿,还等着酒喝咧。”

  店小二一连声答应着去装酒,老太监晃晃悠悠过来,正绊上战北野从桌下伸出的长腿,“哎哟”一声绊了一跌,大怒着骂,“哪个混账行子,绊你家公公?”

  战北野伸手去扶,“对不住公公,您包涵个。”

  老人压着战北野的手,艰难的爬起身来,斜眼瞟瞟,一把抓住战北野衣襟,颤巍巍道,“一句对不住就成了?我老人家人老骨松,给你这一摔半条命又去了一半,你说,你怎么交代?”

  一众常来的酒客都听得发笑——这老酒鬼日日都来,日日喝醉,日日“跌跤”,几乎每天都有人因为“绊着了人老骨松的老人家”而赔钱的,老家伙八成这靠这个,才天天喝得起“醉扶归”的一等好酒。

  众人齐刷刷的将同情的目光投向战北野——又一个冤大头!

  老酒鬼花公公揪着战北野不放,战北野无奈,浑身上下掏摸了一阵,好容易摸出个剪碎了的银角子,犹犹豫豫的往花公公掌心一放,“给公公去看看跌打医生。”

  老酒鬼将银角子在掌心颠了颠,又用快没牙的嘴啃了啃,才道,“便宜你!”提过店小二递来的酒,顺手将战北野赔出来的那个银角子往店小二掌心一扔,“赏你了——”

  “谢您咧!”小二捧着银角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众人又齐齐“嘁”一声,觉得这老狗实在可恶,敲诈这么个没钱的主儿玩儿。

  再喝了一阵,天色暗了,店小二过来问住店否,战北野答,“两……”一转眼看见小二诧异神情,立即道,“一间。”

  然后他连拖带拽的把孟酒鬼往后院客栈里送,一边拖一边向小二解释,“我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贪杯。”

  “难为您咧。”小二想要帮一把手,“我给您抬着?”

  “不用。”战北野朗然一笑,一把扛起孟扶摇,“这样方便。”

  他扛着孟扶摇进了房,脚尖一踢关上门,大声吩咐,“送盆洗澡水!”

  “好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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