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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自高俨登基之后,朝中的颓靡景象便一扫而空。除了每隔九天休一次朝外,每日里都会有朝会。如果上午没议完政务,下午皇上还会在太极殿的偏殿里继续召见大臣。晚上他会将当天收到的奏疏都看一遍,能够决定的立刻就御笔亲批,不能决断的便在第二天与心腹大臣计议。这位少年皇帝从早忙到晚,称得上是大齐自开国以来最勤奋的君主。

  现在离太后薨逝已过百日,君臣皆按制除服,不再戴孝,也可以嫁娶了。

  高俨已向斛律光下聘,将迎娶其幼女为中宫皇后,同时,中山长公主也将与段韶的长房长孙段宝鼎成亲。他在朝上一宣旨,众臣皆面露喜色,纷纷向他道贺,谀词如潮。

  斛律光与段韶都对身旁向他们道喜的大臣拱手答谢,连称“皇恩浩荡”。

  韩子高和顾欢相视而笑,均未吭声。

  高俨微笑着听了一会儿,让群臣尽了兴,这才打断他们,开始商议正事。

  直到午时,朝会才散。顾欢拉着韩子高走到段韶身边,笑着说:“义父,我大哥说他就不过去住了,我已经吩咐人把东西搬到义父府里,今天就过去陪义父。”

  “好啊。”段韶高兴地点头,随即看向韩子高,亲切地道,“贤侄初到邺城,可有不适?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到我府中去说一声。”

  韩子高恭敬地一抱拳,“多谢太师眷顾,小侄感激不尽。”

  顾欢已将段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事以及段韶说的话都告诉他了,韩子高意外之余,大为感动。

  他的弦外之音段韶自是听出来了,便微笑着说:“贤侄言重了。你既是欢儿的大哥,那咱们便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么客气。”

  “对啊。”顾欢附和,“大哥,你就听我义父的话,不用太客气,叫伯父吧。”

  韩子高便不再坚持,“那我就逾越了。”

  三人便笑着一起出宫,骑上马去太师府。

  顾欢对段韶说:“义父,城里有个松鹤堂,坐诊的大夫是晋朝名医吴猛的后人,医术通神,民间传说能起死回生。我已经派人去请他了,下午就过来替你诊脉。”

  韩子高有些惊讶,“伯父可是身子不适?”

  “那倒没有,只是平日里容易疲倦,大概是老了吧。”段韶疼爱地看了看顾欢,笑着说,“欢儿坚持要找大夫来看看,我自然不反对。”

  “理当如此。”韩子高连忙说,“防微杜渐很重要。伯父正当盛年,一点不老,可夙兴夜寐,日理万机,身体上难免有些亏损,请大夫来看看很有必要。”

  “是啊。”顾欢笑嘻嘻地摇头晃脑,“我希望义父能长命百岁,将来十世同堂,那场面一定壮观。”

  “你这孩子,就会哄义父开心。”段韶愉快地说,“现下看来,五世同堂大概是能指望的,想要十代子孙皆能看到,那是不可能的。段氏一门尊荣,我这一生是心满意足了。”

  三人并骑而行,后面的随从整齐有序地跟着,一路上颇为引人注目。

  顾欢与段韶有说有笑,眉飞色舞,让人看了便忍不住被她感染。韩子高更有着绝世姿容,虽低调内敛,却仍然像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沿途众人的目光。段韶气质高华,不怒自威,叫人不由自主地为他折服。

  这里终究是帝都,人们都比较克制,没有像外州那样,无论男男女女,都疯狂地追逐、围观高长恭或韩子高,顾欢也就放心了许多。自从跟高长恭在一起后,她就习惯了人们随时随地投过来的目光,因而一直与段韶聊着天,根本不去注意周围的情形。

  忽然,韩子高不动声色地对顾欢说:“欢儿,左边屋檐下有个人一直在看你,神情有些异样,不同一般,你认识他吗?”

  段韶脸色未变,目光往那边一扫,便看到了那个人。瞧那人的模样,对顾欢满是欣赏之意,倒不像是歹人。

  顾欢转眼一看,便见到昨晚认识的那个祢罗突,就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祢罗突也笑了,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顾欢转头解释:“义父,大哥,他是我昨天刚认识的朋友,叫祢罗突。他是南汾州人,从昌化来,好像家中很有些产业,便出来四处游历。”

  “哦?”段韶沉吟道,“听这名字,像是鲜卑人。”

  “是吗?”顾欢眨了眨眼,“听着确实是胡人,不过那也是很平常的事吧,所以我没问。”

  “嗯,是很平常。”段韶又看了那人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韩子高若有所思。祢罗突看着他,也陷入了沉思。

  他们回到太师府,一起用了午膳,顾欢与韩子高陪着段韶在花园里散步消食,然后便坚持要他歇息。顾欢跑去整理自己的房间,韩子高却没有跟着,而是留了下来。

  段韶倚在软榻上,淡淡地问他:“怎么?是不是刚才那个人有什么不对?”

  韩子高沉思着说:“我以前没见过这人,看他倒是光明磊落的模样,不像是卑鄙小人。可是,他的名字……我觉得有些耳熟。”

  “哦?”段韶认真起来,“那你好好想想,在哪儿听过?”

  韩子高微微皱眉,冥思苦想,好半天都没说话。段韶拿过茶盏来递给他,温言道:“不用急,先喝口茶。”

  韩子高对他笑了笑,接过茶盏,慢慢地喝着,又继续苦苦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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