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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胤禛凝望着“猝死”的皇父,神色落寞凄凉,我伸手过去,捧过那只犹被他微微颤栗的手捏着的、盛着参汤的碗,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无事!

  “参汤里根本没有下毒,你从一开始就没真想弑父,对不对?”

  他定定的看着我,目光里犹如揉进了两轮猩红的落日:“不是的,子不闻‘人参杀人无罪,大黄救人无功’吗?皇阿玛发烧时心悸剧烈,时不时因壅而喘,双腿还伴随有湿热壅滞导致的浮肿,你喝参汤无毒,而他喝,无异于……”

  我置若罔闻,漫不经心的用留着长长指甲的左手小指蘸了蘸剩下的参汤,放进嘴里吮吸……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将误入歧途的历史重新“扶”入正轨的,恰恰是我?难道我莫名降临在这个时空的使命,就是如此?……接下来又会是什么?我还会将谁送入不归路?……蝼蚁人生被煮成一锅剧毒的夹生饭,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究竟又是谁?这是谁设定的游戏规则,而我到底是谁的棋子?……够了,我这个被“不明主宰”肆意捉弄的该死傀儡,该付出代价了!

  “四哥,您别自责,我讲个很短的故事给你听……很久以前,在怀柔,有一个富人的家奴上街买菜,结果在人群中,看见了死神对他做鬼脸。他吓得魂不附体,赶返家中求主人赐他一匹马,向密云方向逃去。主人看着家奴朝密云飞驰,实在不服气,亲身到市场去,见到死神,问他:你为什么要吓唬我的家奴?……死神回答:我没有吓唬他,我只是做了一个诧异的反应——他怎么会还在怀柔?因为今夜,他与我在密云有约……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落在红尘,不过是醉眼睁开,遥望蓬莱,一半儿云遮,一半儿烟霾……不管想不想、忍不忍、愿不愿,都会在阴错阳差因缘巧合鬼使神差中做出选择……然后,不论苦甜,都必须咽下自己种下的果……只是,这个选择究竟是自个儿真正的意愿,还是冥冥中的命运嘲弄的操纵呢?……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四哥会是个好皇帝,一位以勤先天下的雄主,一位卓越杰出的帝王!这就够了……胤禛,不,皇帝四哥,对不起,董鄂还不了欠你的情,索性就还你一条命吧……黄粱一觉终是梦,君归社稷我归佛……从此,你可以干净的稳坐龙椅,我能够干净的奔赴幽冥……”

  我晃了晃左手的小指,为防万一,这些天来一直置于粉润的指盖里藏着的毒已经尽数被咬破吮进嘴里,璨然一笑,终于撑不住,天旋地转中只觉有人紧扶着我狠命的摇,我勉力睁眼,只见胤禛唤过那神秘玄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揭开他的斗笠,我看到了一张酷似小四的男性版本的脸:鼻梁直得像玉蜀黍杆,瞳目黝黑得像沙漠之夜,五官俊美得犹如神明之恩赐……他盯着我猛瞧,好奇的神色如一只年轻的苍狼。那双眸里似乎有滑动电阻调节电压,流光溢彩……嗯,眼睛的形状随我,而里面的光彩,是阿九的翻版……

  是小五?我的小五!胤禛又迅速将其斗笠戴上:“小文觉,随刑年去取金牌令箭,走秘道交予你十三叔。快去!”

  小文觉,不,小五喏了一声,没有丝毫停留,转身迅速离开……

  泪水夺眶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眼神无声的谴责……难怪,十三年前,刚在灵丘古邑对小五的行踪得而复失,不多时便在毗邻的蔚县遭遇了你还遭遇到地震,我当时怎么就相信了你的鬼话呢?彻头彻尾的撒谎者!你这个超级变态变态的!凭什么夺走我的小五?……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不让我们母子相认?魔鬼!恶棍!法西斯!

  “葶儿,我亲手批过小五的八字,会克母!……你生他的时候便是逆产差点缓不过来,不是吗?第二次又因为他险些死在了‘弥子瑕’手里,不是吗?……所以,我救回小五以后便交给了文觉,让这个孩子出家离世,免得殃及……好,好,你难道不想听他亲口唤你一声额娘吗?我答应你,今后让你们母子相认!告诉我,解药在哪里?……休想骗我,你向来‘风过抓一把、凡事留一线’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快说,解药在哪里?”

  我将右手握得死紧……说,还是缄默?生,或者死?……何去?何从?

  番外一 清香传得天心在(雍正推理篇)

  前儿个,太监萨木哈持出‘画石竹节离虎形图书’一方,奉旨:将字磨去,配做压纸用。(我暗忖:早不说,别人在石头上把字一个一个镌刻出来,容易吗?现在你又要把字磨掉,也太损了点吧?)

  昨儿个,员外郎海望持出玛瑙桃式鼻烟壶一件……四哥冷冷瞥了一眼:“将口开大些,做水盛用。”(我暗忖:怎么开大,这不瞎折腾人吗?)

  今儿个,我持出寿山石罗汗一件,四哥面沉如水:“傍边的狮子不好,着改做西洋狗。”(狮子改西洋狗?由此,我严重确定,皇帝四哥窝着一肚子不能明发的无名心火,唉,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个世道,能让他吃鳖的,除了那个已经……的女人,还能有谁?)

  ……

  心境受到了负面传染,铅云密布……下朝,无心做事,索性偷得半日闲,又来到那个位于什刹海,斜对金锭桥的四合院,一尊似狮似虎的镇宅兽静卧在院落中央,酣态可掬却双眸凝重,不知是在追忆流逝的过往,还是在遐想不可知的将来……

  往事浮上心头,康熙六十一年十月初一,除去十三阿哥府里的人,除去奉命出京办差的四哥……妹子,便只有你还记得我这个落魄多年的皇子的三十六岁生日……不,这几十年你从来没拉下过,除了这几……

  这个布置的独具匠心的四合院,便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日,你笑得像头痞透了的九尾银狐:“寿星老爷,这四合院,可不许赏人,也不许变更里面的任何东西……为什么?……因为我藏了个很‘沉’很‘重’的秘密在里面,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参透?”

  妹子,你为什么要把秘密藏得那么深,十三参了四年,却还是没能……

  什么声音?难道……我急急向书房走去,走到门口,心中却已大致了然:当今天下,除去他,谁还敢在怡亲王的“禁区”撒野?

  果然……四哥身着便服,正长身杵立于书房中央,双手不空的把玩着核桃……我朝盛放着狮子头、鸡心、公子帽、官帽的‘四大珍奇’核桃的几案看去,已空空如也……

  忙行君臣之礼,却听他道:“免了,听说此处是你的洞天福地,任何人都不得碰触修改,哪怕一瓦一草?”

  我低眉敛目道:“回皇上的话,这是……菀葶的要求。她说她藏了个秘密在里面。”

  四哥面罩严霜:“朕偏要碰又怎地?”……一边却又不露声色的把四大名核桃放回了原位……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主!

  他顺着他审视的目光左右打量,东面完全被檀香书橱占据,里面的书籍汇粹古今,不乏宋版的《梦溪笔谈》、手抄本的《图汇宝鉴》等孤本、善本和珍本……西面和南面则挂满字画,张藻的松石图,八大山人的山水轴……我的雍正四哥很快被南面的六幅兰花图卷吸引,这六幅兰花细致入微,旖旎生动,落款是‘艾九葶’……“艾九葶?”他的目光不善。

  “是,是九哥……额……塞思黑做的画,董鄂题的词,菀葶说兰花喜日而畏暑、喜风而畏寒、喜树荫而畏尘、喜暖而畏烟,我又不是能静性伺弄花草之人……所以……送画比送花好……”

  四哥置若罔闻,只一一细赏,良久,方寒声道:“确实刻画的形神俱备,惟妙惟肖……你看,第一幅俊逸挺拔,芋头似龙头,伴长须飘逸,是被尊为报岁奇叶的‘龙须’,葶儿在旁题词‘九皋兰叶茂,异馥远袭人’,真是贴切之极……第二幅花葶优雅,烂若霞绮,是由金凤锦进化而成的佳品‘鹤之华’,属线艺兰中的奇葩,旁题‘鹤来我心知,斋中半陶然’,妙哉!第三幅花茎淡紫,苞衣青白,正是变种兰中的翘楚‘鲸波’,旁题‘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似问而实赞,好!第四幅蝶瓣紫纹,内缀深红斑点,正是传统的春兰精品‘越后狮子’,再配上‘兰之猗猗,志洁弥嘉’,意境高远!第五幅奇枝斜曳,媚态横生,是墨兰铭品‘陆凤’,旁题‘氤氲香幽远,聊为引清风’,情趣盎然;最后一幅立叶带齿,龙纹皱皮,正是四季兰中的矮化珍品‘小麒麟’,旁题‘寸心原不大,藏得许多香’,令人绝倒……字娟秀灵动,如清风飘拂,微云卷舒,颇得天然之趣……她是下过苦工夫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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