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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古乐伴宴,雅音悠扬……宾客们对这场设立在广阔草坪上,可以自由穿梭在桌几与桌几之间、自取自用的、随时吃了随时补充的全天候自助盛宴备感新鲜别致而且推崇有加……当然,满人入关,男女大防虽大不如宋明二朝,但还是有一些忌讳,所以又特意划分了男区和女区,小孩子们则不分男女,为穿梭阴阳二界的自由人……

  东边是一片大的莲池,可以在统一着湖蓝工作袍的“服务生”伺候下登上莲舟荡起双桨;西边是脑力活动区,可以打双陆、玩樗蒲、搓麻将、下象棋围棋、耍叶子戏、掷六博、投壶等等;北边是体力活动区,有布库房、骑射马场和弹子房,南边则是妇孺游戏区,设有秋千区陀螺区毽子区,摆放有这几年让胤禟特制回来的各式滑梯、跷跷板、单双杠,还有一块为了锻炼孩子们弹跳与协作能力的沙滩排球场。三年前,为了建这个沙滩排球场,遣人从海边寻优质细沙运回来,又安排人专门保养这块场地,可算是耗时耗钱耗人工,可家里大人小孩都喜欢得紧,也算是千值万值……

  此时早已过了晌午,贵客们都各自寻得各自的乐子逍遥玩乐了好一阵子了,我带着连翘和桃儿开始周旋于各个分区检查晚膳的准备情况,为了宾主尽欢,这一天真是累得够戗,光是脸皮儿都快笑抽筋了,小三、小四分别亲亲热热地挽着十阿哥家的大格格和十三阿哥家的二格格,四个小姑娘都拿着几根十二福晋送的孔雀尾翎,乐呵呵的、叽叽喳喳地跟在我后面做小尾巴。

  七个大小女人和乐融融地走着,却见我家弘鼎和八阿哥家的弘旺火烧屁股似的冲了过来,“不好了,打起来了,弘蟑哥哥还有弘旷哥哥把弘时哥哥和弘春哥哥打了个落花流水。”

  我一听,懵了……怎么可能?弘时和弘春都差不多十三四岁了,可我家弘蟑和弘旷才不过十一二岁呢……弘旺赶紧补充说明:“他们玩沙滩七宝球,弘春哥哥和弘时哥哥三局都输了,可都说是对方的错,便吵了起来,然后就打成了一团,我们都拉不住……只好分头出来搬救兵,九婶您刚好离得最近……咱们快走!”

  呜呼哀哉!怎么会这样呢?弘时,四阿哥雍亲王目前最年长的儿子;弘春,十四阿哥大将军王最年长的儿子……这两个小霸王,怎么就火星撞地球了呢?

  百三十四章 万物兴歇皆自然(4)

  战况惨烈!挂彩的两位小祖宗都打着赤膊,被先到一步的十二叔一手提溜一个隔开,好,现在交手是够不着了,嘴巴却还在继续交火。

  弘春边擦鼻血边狠命嚷嚷:“你算个什么东西?!我阿玛是大将军王,皇玛法最宠爱的儿子!”

  熊猫眼弘时怒唾道:“你又是哪路货色?我阿玛是堂堂雍亲王,皇玛法最器重的儿子!再说了,我额娘是四品知府的千金,你额娘只不过是从五品员外郎的女儿,我母家就比你高贵!”

  弘春捋紧拳头狠命挣扎,“十二叔你放手,我要揍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杂碎!”

  弘时也“嘶嘶”地吐着毒信子:“过来啊,爷叫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满地找牙。”

  真较上劲儿了!成年人们苦心粉饰的一团和气被几句童言无忌窥出了端倪,四和十四,亲兄弟又如何,各府福晋们亲亲热热地唤着姐姐妹妹又如何?估计心里也是暗较长短、剑拔弩张吧……十二阿哥苦笑不迭,我朝小三、小四一使眼色:霹雳娇娃们,上啊,处理此类兄弟纠纷,你们不是最有心得的吗?

  小四跑上去拉着弘春的手“火上浇油”,“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弘春哥哥,你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击败弘时哥哥!”

  弘时脸上顿时挂不住,小三则很有默契地跑上去拉着他,“弘时哥哥,咱们划出条道儿来大战三百回合,挫挫弘春哥哥的嚣张劲儿!”

  弘政、弘旷、弘喜“坚定”地站在弘春和小四的后面当“亲友团”,弘蟑、弘相、弘鼎则跑到弘时和小三那里做起了“啦啦队”,瞅热闹的其他孩子们也都跑来跟风凑数,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应运而生。

  弘春、弘时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多出这么多的“铁杆粉丝”,有点发晕……小四慢条斯理地发话了:“胜利不是属于最有力气的人,也不是属于声音最大的人,而是属于最沉得住气的人,弘春哥哥,咱们就跟他比谁最沉得住气,弘时哥哥,你可敢应战?”

  弘时哪经得起激,粗声道:“有何不敢?怎么个比法?”

  小四笑盈盈地举起手里的孔雀尾翎,“两位哥哥都打着赤膊呢,你们两人相对而站定,一人拿一小撮孔雀尾翎挠对方的痒痒,谁先笑出声来或者谁的脚先挪动了,谁就输了,可好?”

  两位当事人还没表态呢,后面惟恐天下不乱的“宝宝粉丝团”们已经异口同声的吼道:“好————!”

  鸭子就这样被赶上了架……人就是这样!越不许什么就越想什么,两位小祖宗憋红脸蛋了……开始噗嗤噗嗤喘粗气了……粗着脖子青筋毕露了……抽搐得跟羊癫风似的,脑袋估计也充上血了……脸绿了眼泪也淌下来了……憋……再憋……拼命憋……憋不住了!

  响彻云霄的笑声同时破腹而出,绕粱数周良久方歇,弘时捧着肚子喘气道:“憋得我差点尿裤裆了。”

  弘春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模样抹着眼角残留的泪花儿,“可不是,真折腾人!我腿肚子都抽筋了……”

  同病相怜的小哥俩和好如初,钩肩搭背地跑去划船去了……孩子们作鸟兽散……十二阿哥胤祹走了过来,这一幕似曾相识啊,不禁相视而笑,儿时的回忆一古脑儿涌上心头……

  天南海北地随意闲侃,在园中信步而游,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工夫,胤祹突然毫无预兆的话锋一转:“董鄂,有一件事我一直埋在心里难以启齿也无法释怀……去年十二月,太后病危,你奉命入宁寿宫侍疾,那日下大雪……小佛堂里……你和四哥……”

  宛如跌坠冰窟,寒意渗骨森然,恍惚了半晌,方颤问:“你……都看到了?”

  胤祹微微点头,向来温文尔雅的目光变得峻峭肃然,俨然已刺破我坚硬如铁的心防,钻了进去一窥究竟,“那日我去宁寿宫请安出来,雪势甚酽,便寻了处僻静之地暂时避避,不想,却隐约瞧见你霜打了的草似的萎靡的、尾随着一个苏拉太监在雪地里蹒跚而行……那不是去太后寝宫的方向……我心生疑窦便尾随于后,见你进了一偏僻之极的小佛堂,那苏拉便守在外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贸然现身可又怕你遭遇不测,只好隐身于暗处守着,就在我沉不住气打算……却看见……看见有人从里面失魂落魄地出来……可那人不是你……是四哥!你们……你们……”

  埋葬在最阴暗角落的剧毒记忆倏的复活,它轻而易举地将我自认为修炼到坚不可摧的心灵墓地戳开一道逃出生天的口子,它扭曲着身体爬了出来,化为流动的水银渗透进每一根血管,缓缓的、残忍的一一凌迟噬虐过我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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