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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你无辜?那只托合齐和我定情的茶杯,在抄家时丢了,我好不容易在福茗茶楼再次遇到了它,可是你却横生生地插进来!”

  “难道是那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茶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愿意帮你把它找回来。”

  她的翦翦秋瞳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哼,晚了!倒太子害托合齐的元凶里头,缺不了你家九阿哥!奉旨上门拘走托合齐的,是九阿哥和十二阿哥!后来带人浩浩荡荡跑来抄家的人里头,也有九阿哥!他害死我的丈夫毁了我的家,难道我就不能毁了你?”

  百二十二章 浮生一焰炙如摧(5)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些个博弈倾轧恩怨情仇又岂能轻易理出个子午卯酉、断出个是非曲直来?自古以来的争霸称雄,哪回不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最后的成功者们,哪一个不是踩踏在累累白骨上享受无上的荣光?而那些零落成凄厉白骨的怨灵们,又有多少是绝对的干净、完全的无辜?

  可是,当人变得歇斯底里时,又有几个讲道理?倘若真到了漠西蒙古,恐怕真是生不如死!

  心里翻江倒海,平日的伶牙俐齿此时都溜到北极看熊去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她的现在会不会就是我的未来?而我到底还有没有未来?

  车厢里令人窒息的空气好像即将形成飓风的低压云团一样,压抑、凝重,濒临爆发的临界点,我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场面话:“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希望过些年月,你心里的那片废墟能被时间抚平重建。毕竟,建设比毁灭好,宽宥比诅咒好,种花比栽刺好,仁爱比怨恨好。”

  钟齐海冷笑,“伪善!收起你那套冠冕堂皇的陈词滥调,我倒想问问尊贵的九福晋,烤肉或者粥?你愿意成为哪一样?”

  “什么意思?”

  “遭豢养的妾奴是专门被一人享用的烤肉,军营里的娼妓则是被一群人瓜分的锅粥,也许,你先烤肉后锅粥,一样也逃不了……别怕,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捎信给你的九阿哥,问问他,愿不愿意像曹操遣使迎回蔡文姬那样,用白璧一双黄金千两换回你这罹殃的可人儿?”

  最毒妇人心!输人不输阵!我怒极反笑,叩拍而低吟:“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到时我就这样凄楚地唱着《胡笳十八拍》回去,你一定会满意吧?”

  车厢里沉默下来,一路颠簸,再无言语……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马车停了下来,队伍在一片水洼处饮马休息……我数了数,一共十三骑,也许前面有打尖的,后面还有压尾的。铅灰色的天空显得很颓圮,荒原里半人多高的瑟瑟枯草横亘连绵……对啊,草里完全可以藏匿,伺机钻进去逃走。

  “别做白日梦了,几乎清一色枯草,倘若烧上一把火,你说是人跑得快还是火苗蔓延得快?”说话的是策凌敦多卜,他顺手丢给我一块硬邦邦的肉酪。我的嗓子渴得冒烟,心里又忧戚非常,哪有心思去碰这个羯羶为味的干肉块?

  不知家里人察觉到我丢了没有?察觉了又怎么样,倘若没有线索根本就无从找起!孩子们该急哭了吧?胤禟,你这个混蛋,等我死了,你就娶你八哥做老婆吧!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无语问苍天,却见有海东青盘旋于上,久久不去……不禁心中暗喜,会不会是胤禟安排的隐身保镖们“咬”上来了?对,一定是!钟齐海他们绑架我是临时起意、趁乱作案,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保镖们发觉我失踪以后,也许便启动了非常时刻预警方略,放出了那只由我照料,由胤禟驯育的海东青“布日固德意”进行空对地寻觅和侦察……他们就快来了!对,他们会先跟踪潜伏,然后选择最佳时机,一举将我救下并顺便歼灭敌人。

  “为什么不吃?”策凌敦多卜眯起了峥嵘的蜂准长目。

  眼前的这个策凌敦多卜可是出了名的骁勇彪悍,能一举将俄罗斯人从叶尼塞河上游逐出,迫使沙俄与准噶尔划界而治,不敢再越雷池一步;能率奇兵飞渡千里关山突袭拉萨,杀死拉藏汗!

  我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和野蛮人正面起冲突,也不搭话,默默地将满腔仇恨发泄在肉酪上,反正,没力气什么事也做不了,吃点东西补充元气也好。

  “喏,喝一点。” 策凌敦多卜将水囊递给我。

  我真的渴坏了,拿起水囊灌了一大口,入喉的竟是烈酒,呛得我苦着脸全喷了出来,万恶的绑匪哄然而笑,小不忍则乱大谋,想想能忍胯下之辱的韩信大将军,想想因为丑闻而遭弹劾的克林顿总统。

  不期然眼角瞄到一物,不禁眼前一亮,不露声色地挪了过去,一直看守我的那个人没有动,策凌敦多卜却紧随于侧,“知道世间为什么会有羊吗?那是天神赐予狼的礼物;知道世间为什么会有女人吗?那是天神赐予男人的礼物。”

  我的处世原则是:打不赢就跑,跑不了就煽煽情、摆点大道理,拖一秒钟是一秒钟,谁也说不清下一刻会不会有奇迹降临,万一老天长眼,一个霹雳下来就把眼前这头沙猪报销了呢?

  把小腹里升起的那团想揍人的怒火硬生生压制下去……上天保佑,不期然发现的那株掩映在枯草中一米多高的绿色植物果然是防盗草没错,防盗草又称植物猫,全株茎叶满布不易察觉的银灰色蛰毛,有锐敏的刺激性,当人及禽、兽等触碰时,接触处就会立即如电击火烧般的奇疼怪痒!至少需捱过半个时辰痛苦方缓!

  此时我手无寸铁,但这株植物无疑是一件称心如意的秘密武器……目前已经离开众人大概有10米左右的距离,倘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策凌敦多卜,然后逃走,不知会有几成的胜算?……草丛中隐约有寒光一闪,稍纵即逝……是刀刃的反光!他们来了!……策凌敦多卜似乎并未察觉到,贴近我跋扈张狂地胁迫道:“你很特别,不是个哭哭啼啼的讨嫌女人,不过不会喝烈酒,又闷得像木头,冷得像冰,这样可不成,你必须学会取悦能操纵你生死的人,否则还没到那边便活不下去。”

  我蹲下身体取出手绢,用它包裹住那株植物猫的茎拔了出来,抬头哀怨地瞟了策凌敦多卜一眼,耷拉下脑袋噙着泪无限委屈道:“我现在就像这株根须被人强行拽离了土壤的衰草,没有一丝依靠。策凌敦多卜,我认命了,不过,宁吃鲜桃一颗,不啃烂梨一筐,我只愿意取悦你一个人,而你必须保证我不受其他人侵犯,否则我宁可死了好了。”

  他蹲下身用一只手指抬起我的下巴,“那就要看你能取悦我到什么程度了?”

  就是现在!我猛的一把将能“痛咬”人的植物猫狠狠扫向他的眼睛,他的反应奇快,用手掌一挡一抓,手根处成了受难地,电击火燎般的奇痒剧痛令他一声暴喝,忙不迭地松手,就那一瞬间的空隙,我拼命地向刚才草丛中有寒光一闪的方向逃窜……

  有一青衣男子接应我,其余几人都冲上去阻拦敌人……顾不上回头细看,只听到后面不断传来混乱的马嘶人吼、金戈相搏和惨叫凄鸣,迎面的劲风吹的我完全睁不开眼睛,只一味的、没命地被来人扯着踉跄着向前狂奔。“九福晋,坚持住,马就在前面不远了!”

  “还有其他人接应吗?”几人对抗十三骑,还不包括前后打尖押尾的敌人,可以说几乎没有胜算。

  “属下六人是追随海东青而来,并未料到形势会如此严峻,属下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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