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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挣扎着从床上爬下,让桃儿扶我走到刘氏面前,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恳求:“人,难免有行差踏错,走窄了的时候,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三格格失去她的生母……看在咱们同为女人、都是母亲的份上,求你告诉我,弥子暇究竟会把小五带去哪里?”

  她愧疚地看着我,“我只知道弥子暇将孩子装在食盒里带走,说是要离开京城,隐居山林,其他的,我真的就不清楚了。可是,弥子暇的尸体已经被九爷他们找到,马车里面没有找到小五,这些,您还不知道吗?”

  第九十章 不信东风唤不回(上)

  “什么时辰了?九爷怎么还没回?”这些日子,胤禟几乎都在酉时返家,偶尔有事耽搁了,也会遣人回来说一声,今儿好像有点反常……自从发现真相后,我一直以为弥子暇是关键,凭阿哥党的势力,在人海中翻出他是迟早的事,可是,他离奇地死亡令一切又变得错综复杂……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沮丧过!

  “格格,也不是奴婢说您……就是嫡亲孙女出嫁,明珠府也只送两个陪嫁丫鬟,”桃儿嘟起嘴抱怨,“可觉罗老太君却遣了奴婢、杏儿、梨儿和梅儿一块过来,就是要保护格格不受丁点委屈。您倒好,明明一肚子的黄连水,偏偏半丝苦意也不肯吐。对那个杀千刀的蛇蝎女人,你却命我们替她瞒着掖着,这算怎么一回事嘛!”

  “傻丫头,”我把丝绢塞进咬牙切齿的抹着泪的“娘家人”手里,“倘若让九爷知道了,刘氏还会有活路吗?人,总是在算计里走向腐烂;而佛,却能在宽恕中获得不朽。虽然咱们对佛的境界望尘莫及,但至少也不能像她那样一念成魔,铸下大错,小五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我怀里,我又怎么忍心害三格格永失生母?这世界遗憾的事太多,能少一件就少一件吧。”

  桃儿低着头开始猛绞手中的绢子,欲言又止,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瞒我,说!”

  “不是奴婢说出去的,刚才奴婢在院子外面,好像瞧见九爷铁青着脸,带人上偏苑去了。”

  “不好,咱们也去!”

  ……

  行至偏苑外,只见三位小格格正被嬷嬷们带在那里玩耍,芜宁认出了我,绽开了娇憨而腼腆的笑,目光情不自禁地看向被乳母抱在怀里的三格格,稚弱清雅,如一簇粉嫩的春樱,柔得惹人怜爱……来不及多看也来不及多想,我进入偏苑,六名侍妾齐刷刷地跪在苑中瑟瑟发抖,一二道射过来的目光比“巴德哥赫猜想”更加复杂难解,这是我第一次从自欺的象牙塔中跳出来。如果七仙女在之前只是抽象的概念,那么如今,我终于面对了这个血淋淋的现实,一阵难堪和恍惚后,耳边却突然萦绕起: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有脆弱的灵魂
  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
  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
  飘忽情缘总是太作弄人
  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

  我命令自己微笑,于是亿万个脑细胞奔腾跳跃,向表皮传达微笑的指令,表皮细胞们,那些可怜的,远征俄罗斯的拿破仑的雇佣兵,不情愿地欠了欠屁股,蠕动了一下身躯,挤起了一小片儿微弱的涟漪……

  “你们为什么跪在这里?”

  “回福晋的话,是九爷罚……福晋,您原谅她吧,她已经自己绞了头发,可九爷还是不肯……”

  “他们在哪里?”

  “小佛堂。”

  ……

  拼命地向小佛堂挪去,严重透支的体力令每一步都重如千斤,伤了元气的人怎么会这么不中用!……远远的,听到了老九几乎崩溃的吼声,“你已经自省?晚了!孩子被抱走时你怎么不自省?葶儿倒在血泊里差点死掉时你怎么不自省?福晋已经宽恕了你?哈!你居然还有脸去找她!我告诉你,慈悲不是姑息,罪恶也不可纵容,宽恕是什么东西?是歹毒的帮凶,还是残忍的食粮?……你自裁吧!不肯动手?很好!何玉柱,还愣着做什么,送她上路!”

  “住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喊,却细如蚊蚋。

  “你不仁我不义,实话告诉你,你的宝贝儿子早就完蛋了,被我亲手掐死扔进河里喂了王八!哈哈……”歇斯底里的惨笑不绝于耳,我终于到了门口,奋力推开门,“她骗你的,住手!”

  “嘶……”利刃呼啸着刺破窒息的空气,穿透温热的骨肉,“哧……”冒着热气的鲜血呜咽着如汩汩的熔岩喷涌而出,闪着寒光的凶器就握在那双曾经热切抚摸过我每一寸肌肤的大手中,邪气迫人的眸闪着嗜血的光,英俊的面庞浸淫着皇室中人与生俱来的残忍……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妖冶的鲜红如鬼魅的召唤,我蹲下身死死按住刘氏冒血的创口,腥热的血瞬间濡湿了我的手心,我只觉自己被世间最丑陋的戾兽压在了身下,它一口咬去了我半边的手臂,粘稠而腐臭的涎水一滴又一滴地落在我脸上,恶心、恐惧、疼痛、血腥、绝望……偏偏又逃不脱,死不了……

  “福晋,等三格格长大了,求您告诉她,她的额娘是病死的……”

  垂死的话语将我从幻境中拉回,我只能轻轻点头。

  “对不起,我刚才是骗他的,我想……想死在他的手里,被他始乱终弃,他不肯记得;为他生养女儿,他不愿记得;我被他彻底……彻底毁灭,他可会……可会刻骨铭心?”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热血,就这样凉了,稠了,凝固了……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渍:神啊,如果您肯多赐给我一秒钟,这苦难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

  四福晋那拉氏拉着我的手拭泪,“别难过了,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体才好,孩子只是暂时找不到,总还有寻回的希望……比起弘晖,就那样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丁点希望也不给含辛茹苦养育了他整整七年的额娘留下……”

  “你至少还拥有养育弘晖七年的回忆,”八福晋郭络罗·瑜紫恨恨地咬碎了银牙,“可我呢,嫁进八爷府都三年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外面的人什么难听的都传开了,什么八爷府的风水好,把一只雌孔雀,都喂成雄的了……连良妃娘娘和皇阿玛也……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您别难过,至少八爷他给了您全心全意的爱啊!”钮祜禄·菡萏低头轻轻地嗫嚅道,“也不怕你们笑话,自打被赐进了四爷府,四爷他不知为什么,就是讨厌我,一次也不肯进我的房间。”

  四福晋那拉氏同情地握住菡萏的手,“好妹妹,我劝劝四爷,会有机会的。”

  我坐在床头,突然觉得啼笑皆非:我们这群所谓的养尊处优的女人,各人都有着各人的伤心史,不打仗也似劫后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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