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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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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彤咯咯的乐上了,花枝乱颤,而锦云,康熙最小的女儿,含蓄的抿嘴浅晒,两个恰倒好处的梨窝若有似无,挨着苏麻喇姑坐下了。这两姐妹,一个灿若霞猗,一个幽若芝兰,只可惜十格格天生有不足之症,嘴唇微微泛紫,一见着她,总让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林妹妹。 老规矩,锦云陪苏麻喇姑说话解闷儿,嘉彤陪我去散步和做孕妇操,一路“唧唧喳喳”,偶尔还穿插两嗓子她最近迷上的昆曲。可是,今儿个有了些许不同。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谁说出塞的调子太悲凉? 如果你不爱听,那是因为歌中没有渴望。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像这草原千里闪着金光; 像这风沙呼啸过大漠,像这黄河岸呐印山岗, 阴山旁,英雄骑马壮,荣归我故乡。” 我看了她一眼,“为什么突然想起哼这首曲子?” “昨儿,皇阿玛去了滟芳书屋,问我和九格格对历史上哪位公主印象最深刻?我回答是盛唐的文成公主,因为有了她的下嫁才有了雄伟恢弘的布达拉宫,她的风采,七分化做皎洁的月光,三分呵成威仪的剑器,她的绣口一吐,便是鼎沸的盛唐……好久没跟皇阿玛这么亲近了,所以情不自禁地就唱了小时候你教我的这首歌。” 我心中陡然一沉,“那九格格呢?” “九格格说,汉武帝时,为了联合乌孙对抗匈奴,将江都公主刘细君远嫁,刘细君为此做了《悲愁歌》:吾家嫁吾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愿为黄鹄兮归故乡。风似刀,霜似矛;故国不可思,我愁不可道;一曲《辛苦行》,一曲《去国吟》,一曲《游子引》,一曲《万里情》,借秋风与我,吹送入君听,曲罢泪沾襟……后来皇阿玛就走了,不过当晚他赐了象牙梳、玳瑁簪和玉如意给我,而九格格没有。” 看着嘉彤清澈的秋眸,我百感交集,“为什么?你明明知道,现在皇上心中有两个额附人选,一个是汉人的翘楚,一等男爵孙承运;一个蒙古族的精英,翁牛特杜楞郡王仓津……虽然公主向来是政治和血缘的纽带,是笼络联结各族的女大使,可是嫁给前者,便可以留在繁华的京城;而嫁给后者,就要……” 嘉彤笑噱道:“我的好葶儿,你就放心吧,我的如意算盘可是打得响当当的……第一,九格格的额娘袁贵人是汉人,她身上有汉族血统,所以她比我这个身上流淌着四分之一蒙古人血液的格格,更适合嫁给孙承运,皇阿玛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与其让他老人家为难,还不如我自个儿做个高姿态;第二,自从去年皇阿玛让十三哥单独主持祭祀泰山的仪式后,外面便开始风传十三哥是皇阿玛所钟爱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万一今后遭遇构陷,我是说万一,皇阿玛也许会想起他死去的额娘和远嫁的妹妹而心存怜惜;第三,虽说”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可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不管到哪儿都会快活逍遥的似神仙,最重要的是,我对你也有信心……” “对我有什么信心?” “因为,你一定会帮我照顾提点十三哥,对不对?” 我赶紧点头,可一想着十三后来艰辛的岁月,心里又酸楚起来……也许,嫁到蒙古,远离京城的暗潮汹涌,对嘉彤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就算皇阿玛很快赐婚,可按制,额附一方还要为我修建公主府,这一来二往,就还可以在京城多待个一两年的……菀葶,你和九哥的宝宝今后认我做干娘好不好?可惜我现在没有小孩,否则还真想来个指腹为婚。” “好啊。” “九哥不是将宜妃娘娘特地派过去的两个侍妾原封不动地遣送回来了吗?你为什么还是怏怏不乐?人们都说爱新觉罗家族每一代都会出个情痴,太祖爷深爱慈皇后,太宗迷恋宸妃,摄政王多尔衮明明可以称帝,却至死未夺位,更不用说世祖为了董鄂妃,抛下了一切……我看啊,九哥就是这一代的情痴。” 情痴?我白了嘉彤一眼,“你少往他脸上贴金,我看他倒像个情圣,一口气连讨了七仙女不说,京城里稍微有点名气的什么院什么坊的,都有他的丈母娘。而且,据说还曾和一名唱昆曲的男戏子勾搭得不像话……其实我也不在乎这些,毕竟人都有走窄了的时候,可是,他如今为了我而冷落她们,我于心不忍,觉得自个儿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但倘若有一天,他有了我却还和她们纠缠不休,我肯定又会被气个经脉逆转……所以,就这样患得患失起来,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狭隘、太肤浅,还没有足够的智慧去排解这些烦恼吧!” “那个唱昆曲的男戏子,我倒听十三哥描述过,这人总是反串女角,所以,常被人戏噱作”弥子暇“或”龙阳君“,他比你高一点,皮肤粗糙了些,不过涂上粉也不是很显的,睫毛也跟你一样又翘又密,眼睛的形状很美。当然,十三哥也说,你的眼睛是画龙点睛,而他的有些不聚光,而且这人的脾气很怪也很傲,据说很多肥佬阔少都想收他做那个,可他冷若冰霜,也只和九哥传出过……” “嘉彤,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弥子暇“,和你有八分相似,所以……” 嘉彤突然噤了声,眨巴了两下眼睛,“菀葶,我突然想起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做,我先走了……” 她火烧尾巴似的溜得飞快,我禁不住叹气,这小妮子还真是风风火火的。又发了一会子呆,突然觉得感觉肚子“啵”的一下,像鱼在浅翔或蝴蝶的翅膀轻轻挥舞一般,柔和极了,转瞬即逝,是胎动吗?……突然又是一下,我几乎可以确认了,“宝宝,你在跟额娘打招呼吗?……唔……现在还不可以出来哦,额娘有好些事还没琢磨透呢?人们都说,有智慧的人使自己适应世界,糊涂透顶的人才妄想世界会适应自己。宝宝你说,额娘像不像个糊涂蛋呢?……极香的东西腐烂了就成了极臭,所以烂百合花比枯草更难闻。宝宝你说,你阿玛那朵烂百合花会化腐朽为神奇吗?” 自说自话,却突然觉得有炽热的呼息喷拂过耳朵和头发,紧接着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宝宝说了,改邪归正了就是好阿玛。那朵烂百合曾经想啊,三千弱水,凭什么只取一瓢饮啊,可惜它时运不济得很,遇到了一股变化多端的妖泉,时而幻化成意气风发的瀑布,时而幻化成天真烂漫的清泉,时而深沉像静夜的海,时而飘逸如出岫的云。于是,不可一世的烂百合被彻底摧毁了,化作坠入深渊的一缕屑尘,在涅槃中重生的,是一颗纯洁的种子。” 我不敢眨眼,怕一眨眼,满腹的热流便会飞流直下三千尺……酝酿在心里的千言万语争先恐后地向外涌,但脱口而出的,却只有短短的一句:“你回来了。” 转过头,唇立即沦陷为敌占区,天雷勾起地火,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一片,嘉彤前儿唱的昆曲莫名其妙地萦绕耳边:恰便似一串骊珠声和韵闲,恰便似莺与燕弄关关,恰便似鸣泉花底流溪涧,恰便似明月下泠泠清梵,恰便似缑岭上鹤唳高寒,恰便似步虚仙佩夜珊珊…… “葶儿,我好想你。” “今后不可以再这样吻我,因为上了瘾,会戒不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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