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长恨歌之梦断凤凰阙 | 上页 下页
一一


  杨策缓步而来,侃侃而语:“卢大人的意思是,落水者,皆伴有高烧、风寒之症状,若今晚公主不烧、不寒,或无其他异状,明日便可痊愈。”

  卢大人笑道:“杨将军所言甚是。若非杨将军先前挤出公主腹中积水,下官怕是无力回天。华将军,公主尚处昏迷,不宜打扰,我先去煎药。”

  两人看着太医退出大船,相视一笑。华一波拍拍他的肩膀,脸色稍敬,“若非你出手相救,我将万死不足以谢罪,华某在此谢过。”

  杨策阻止他的谢礼,笑声朗朗,“华将军见外了,保护公主,也是杨某之责。若公主有何不测,华将军难以交代,杨某与众多南萧官员更是无法脱离干系。”

  只是,方才他看得分明:华一波在小船上搂着昏迷的公主之时,其慌乱之神色、哀恸之眼神,不是一个臣子该有的,也不是一个表哥对表妹的疼惜与呵护,而是……是什么?或许,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独有情怀!

  “公主,多用些吧,可是不合口味?”绫子端着玉碗,殷勤地问。

  “拿下去吧。”宁歌语气淡淡,神色倦怠。

  “来人,撤下去。”绫子朝外喊道。依公主的性子,若是多加劝慰,只会招致公主的不悦。她调好大枕,让公主躺得更舒适一些,“公主,卢大人说,公主的身子已是无碍,后日即可北上。”

  宁歌一愣:后日北上?想想也是,定是华一波忧心她的身子,才下令休整两日。可是,她觉得昨晚的落水无甚影响,只像是经历了一场纯净而冗长的睡眠,长得她全身发软、手足僵硬。若非洛姨坚决不让她下床,她早就外出走动走动了。

  她记得自己与徐佳双双落水,起初徐佳似乎想救自己,拉了一把,接着便撒手,任凭她沉入江底;冰寒的江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压迫着胸口,涌入口鼻,令她无力挣扎……越沉越深,越深越晕眩,最终,浓重的黑暗将她淹没……

  她微眨双眸,徐徐问道:“绫子,我落水时,你在岸上吗?”

  绫子回道:“小的和洛夫人都在岸上,公主落水,洛夫人几乎昏厥过去。华将军不识水性,急得手足无措,幸而杨将军深谙水性,眼见公主掉入江中,不由分说地跃入江中救公主。后来,小的听说,杨将军用一种奇妙的法子把公主腹中的积水挤出来,否则,公主……”

  宁歌的眉心无端轻拢,“否则我便会丧命,是吗?”未及绫子回应,她下床披衣,整着容装,“陪我到外面走走。”

  原想公主会对杨将军的奇妙法子惊奇不已,绫子却瞧不出公主是何神色,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公主,洛夫人定会责骂小的……”

  宁歌跨出船舱,突然顿住步履,“那你宁愿我责骂你,还是洛夫人责骂你?”

  绫子扬起娇俏笑脸,“小的真是命苦呀,洛夫人不好交代,公主更是难伺候呢!”

  宁歌笑着摇头,来到船首。

  极目远眺,远处青峰缥缈,江面广阔,气象万千,潇江浩浩荡荡从西而来,逶迤如练,奔腾如龙;正午之阳当空高悬,漫天辉彩,煌煌琉璃,洒落江面,泼金洒银似的,一江流金。

  杨策深谙水性,亦深谙水战;驻守潇江六七载,他极为熟悉潇江各个险要之处。若以北宁骁勇骑兵开拔潇江北岸,犹如以卵击石。近些年,华太后经略潇江北岸,加紧训练水师,却仍是无法抗衡杨策之师。

  江风猎猎,掠起长发飘荡,双眸亦眯了起来。江水滔滔,滚滚东流,隔了一条大江天堑,便是水火不容的北宁与南萧。二十年前,宁歌的父皇御驾亲征,一路南下,二十万大军势如破竹,连续攻下六七座城,却受阻于潇江,只能黯然撤兵。

  父皇志在统一南北,母后亦是,然而,母后选择了一种取巧的策略:联合杨策,以联姻之名,彻底颠覆南萧国之根本。

  思及此,宁歌感慨万千,不知该称颂母后之英明,还是感喟母后之胆略!

  绫子站在公主身侧,瞧着她神色静若平湖、眼若深潭,不知想些什么,自也不敢出声打扰。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慢慢趋近,绫子拉拉公主的衣角,轻声道:“公主,有人来了。”

  宁歌轻轻颔首,适时,响起一道暗沉的声音:“公主怎么不多多歇息?江风冷凉,公主不应站在这里。”

  宁歌回身,面颊上无波无澜,“杨将军所言极是,绫子,该回去了。”

  杨策晓得她不欲与自己多言,便侧身让避,悠然出声:“我朝陛下不肯进膳,求见公主。”

  宁歌本已越过他,听此只能硬生生地顿住,余光瞥见他的黑袍下摆被江风吹得摆荡,映上耀目金光,那淡黄织绣更显璀璨。她侧对着他,随口问道:“徐佳如何处置?”

  杨策赞赏她心思机敏,应道:“华将军将其严密看管,欲断其手足,交由华太后处置。”

  宁歌心里一颤,“绫子,请华将军到船舱。”绫子应声而去,她正要迈步,又听杨策沉声道:“我朝陛下求见公主。”

  宁歌含笑反问,语声绵软,“杨将军,你已叛国投敌,萧顶添还是你的陛下么?”

  杨策自然听出此言的讥诮,朗声从容道:“公主与华将军尚在潇江北岸,杨某尚未觐见华太后,陛下当然还是杨某的陛下。”

  威胁么?昭阳殿已威胁过一次,此时仍是这低劣伎俩,好一个铁血将军!宁歌心里冷笑,面上却抹上轻讽之色,“请转告贵朝陛下,徐佳不会死,更不会断手断足。”

  徐佳痴心不改、忠心为主,萧顶添为他求见自己,也属人之常情。两人之情虽是异于常人、悖于常礼,然,其心可表日月。

  杨策一动不动,望着江水一线的极远处,眼中闪过轻笑,“如此,陛下该安心了。杨某叛国投敌,在公主看来,是粗鄙武夫,是毒蛇猛兽,更是乱臣贼子,是不是?”

  或许,不久的将来,公主将会寻到心目中的良人。

  恍惚响起他在国宴那夜说过的话,原来,他是要告诉她:萧顶添断袖,并非她的良人。此时想来,宁歌只觉万分可笑。她淡然道:“杨将军所为、所言,是何种人,与我何干?”

  “公主,你在这里呀!”应声而来的,正是语笑澹澹的华一波。

  “徐佳收押北上,不许私下用刑。华将军,即刻下令,明日北上。”嗓音娇柔,语气微厉。话落,宁歌径直往船舱走去。

  “末将遵命。”华一波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明暗相间的船廊,那影姿纤妍孤峭,冷傲得令人疼惜,又令人敬畏如神明。

  杨策看见身旁年轻男子又怜又敬的眼神,不由得深深诧异,唇角却缓缓地浮出意味未明的笑意,“公主确是北宁百年难得一见的惊世美人。冷艳,冷傲,冷得逼人。”

  华一波收回沉陷的目光,温然笑道:“公主向来如此,杨将军请勿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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