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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徐恪皱眉道:“此中缘故涉及军机,我不便多言。你且在大姚安住,待我将手中事务整清之后,再决定你的去留,如何?”

  我知此时正处于军事状态,不可任性,听他把话说得明白,便点头道谢:“如此多谢明公费心。”

  徐恪走后,我牵着阿弟在镇上散步。由于天子驻跸,镇上已经戒严,虽然不至于家家关门闭户,但街衢上却没有多少行人,即便是必须外出的,也贴着墙根低着头走得飞快,似乎恨不得将自己隐形才好。整条街上,除了巡逻的卫士和来往的文吏,就我一个人在大街上走得悠闲适意。

  这镇上由于陶家设有别苑,南来北往的汉商多好在此歇脚,汉化极深,商事兴盛,各种店铺此时虽然都只敢开半边门,但看进去里面的货物也不少。我走走停停,本想寻消息灵通的汉商探听一些王城近期的消息,但镇上戒严,就是最嘴快的人也不敢多言,半天下来一无所得。

  我怏怏的回到陶家,刚吃过午饭,便听到一名羽林校尉求见,问明来意,却是来借阿弟的。我料他们借阿弟是想测象兵的攻击力的,道:“借给你们也行,但只测它的冲击力,破坏力,本身的力量,绝不可以用武器攻击它,试它的生命力。”

  那校尉面上一窘,显然他们正是打算拿阿弟来试武器的威力的。我心中一怒,横眉道:“想拿阿弟试刀,你们想都别想!”

  那校尉说我不通,只得离开。过了会儿羽林中郎将吕纯亲自来借象,我听他软磨硬压,就是想把阿弟借出去做实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什么叫借一头畜生而已?阿弟送我北归,一路上也不知多少次救了我的性命,我要是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回护,那还算是人吗?”

  双方话不投机,吕纯悻悻而去,居然转个身就去请了中常侍陈全过来。我看到陈全过来,大吃一惊,心中恼怒,脸上便没了好脸色。

  陈全冲我微一点头,道:“云郎中不必担忧,陛下传你带象,只测象的冲击力和其本身之力,绝不伤它性命。”

  我这才松了口气,领了阿弟去中军校场,给它披上甲胄,让它去冲击校场上布置的拒马阵。阿弟个头庞大,跑起来震得整个校场都颤动,校场上摆的拒马阵它踏碎了五层才冲势稍缓,阵后摆着的战车被它一鼻卷起,摔得粉碎。

  围观的众将士见它这等蛮力都不禁失色,吕纯问道:“云郎中,南滇所有象兵乘的大象都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就算不如阿弟,那也差不了多少,而且阿弟现在根本没尽力,假如是战场上,一群象发起狂来的力量比现在强五倍都不止。”

  我将阿弟身上的甲胄取下,查看它身上的伤势:“不过南滇铁器少,连武器都还是青铜打造。大象身上不可能披这么精良的甲胄,它们应该披的是藤甲……南滇的藤甲是由山上一种俗称缚虎藤的藤条制成的,坚韧程度不输铁甲,轻便比铁甲更胜。只是有个致命的缺点,它是用桐油浸制加韧的……”

  吕纯大喜:“火攻!”

  陈全见测试象力结束,便挥手示意我跟他一起走,我有些疑惑,问道:“常侍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是越嶲太守徐明公说你是目前最熟悉滇境情报的人,很有判明形势,决断进退的能力,建议陛下中军议事时准你列席,陛下已经允了。”

  我失声惊问:“什么?”

  “云郎中成为我朝首位与闻军事的女医官,得已列席中军议帐,日后前程远大,不输与须眉男儿,可喜可贺。”

  他嘴里说着恭喜,面上却殊无喜意。

  我心里也没有喜意,但面上却微笑道:“多谢常侍美言。”

  陈全挥手摒退身边的人,确定无人听我们说话以后,才面色铁青的问:“云郎中,某家有一事问你,这份殊荣,是你确有其能得到的,还是你挟邀君宠强要的?”

  我心中不悦,冷然道:“常侍将陛下当成了昏庸之主,把我看成了狐媚之妖了?”

  “陛下当然不会是昏庸之主,但云郎中是否有惑国乱政之心,这却要问你自己了。”

  陈全毫不客气的话气得面上发烧,怒道:“我若有惑国乱政之心,我会希罕跑到这蛮荒之地来与闻军政?简直不可理喻!”

  “人心难测,不可理喻之处多的是!”

  我被气得发笑,怒道:“你既信任陛下不是昏庸之主,就应该明白,他不会做拿军政大事来邀人一笑蠢事。会有这样的决定,必是因为我确实于事有益,而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陈全一时无语,我知他确实对齐略一片忠心,总想看着天子成为空前的英君明主,虽然气他胡乱猜疑我,但生气过后,却也不放在心上,见他不说话,便压了气告辞。

  陈全却不道别,依然和我一起徐步而行,走了一段路,突然问道:“云郎中,你还记得当初你退还镜奁时的理由吗?”

  时间已经那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记得当时说了什么话,陈全道:“是你希望陛下能够成为英明的君主,为此而请他克制私欲,遵守规矩。”

  我点头,陈全又道:“然而一个英明的君主,不仅其自身应该尽量克制私欲,其所爱者也该贤慧通达,尽量克制私欲——这其中的道理,云郎中可明白?”

  我怔了怔,吐了口气,回答:“我明白。”

  陈全直视着我,脸上的皱纹都绷直了,肃容问道:“云郎中肯克制自己的私欲吗?”

  “我并非……”

  “是与不是,云郎中心中有数。”陈全站直了因常在君前应对,时时躬身而显得有些佝偻的身躯:“云郎中,我为天子家奴,侍奉天子及其亲爱者理当尽力全忠。但若有一日,天子所亲爱者成了祸国奸佞,累陛下轻身涉险,某家可容不得。”

  我怔了怔,陈全缓缓的说:“云郎中,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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