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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第二十三章 释怀

  “阿迟,这么些天,我一直在想,要给你选择什么样的夫婿,才能叫你一生快活如意。”

  老师的回答,让我更加莫名其妙:“可无论是高蔓,还是平舆王,都断不会是弟子的良配啊。”

  老师叹了口气,反问:“那你以为,什么样的男子,才是你的良配?”

  我怔住了。

  天下哪个女子没有在心里幻想过白马王子?可白马王子在女子心目中,到底只是个虚幻的符号,落到实处,往往会变成所见过的男子中最合自己心意的那个人的形象。

  在我心里,最合心意的那个形象已经出现了,却偏偏是无法作为婚姻的憧憬对象的人。

  所以我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叫适合我的良配。

  “老师,我一面行医,一面寻找,总有一日会有人让我心动心许。那自然就会是我的良配。”

  老师挥退歌舞伎,眼里透出一股属于沧桑的睿智来:“阿迟,不是老师糊涂,而是以你的性子,普天之下,未必能寻到良配。”

  老师的话听得我心里也不高兴了:“老师,您这话夸大了吧!”

  普天之下都寻不到良配,那岂不是咒我孤独终老?

  老师轻轻地在我手背上拍了拍,摇摇头:“阿迟,你是个聪明的傻孩子,有很多事你看得清,想得开,却放不下。”

  许久,老师缓缓地说:“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要给你择婿,如果找不到胸怀宽广,能海纳百川的大智,那就索性替你找个愚昧无知,完全不晓天高地厚的大愚。”

  原来,老师替我择婿,竟是定的这样的标准!我顿时目瞪口呆。

  老师低头看着我,问道:“这种天差地别的择婿标准,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其实……并不奇怪。”我有些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叹道:“孩儿知道自己的性情其实非常执拗,如果嫁的夫婿没有海量大智,容不得孩儿抛头露面,婚后必成怨偶。所以,老师就想索性选一个完全没有能力的人,好使孩儿即使成婚,也不受人制,依然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活着。”

  我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心里微微发酸:“如今孩儿身边也不是无人,难道老师认为他们都不行吗?”

  “是不行。”老师将案上的酒杯挹满酒,略显冷淡地说:“那些字也不识得几个的大老粗,粗言鄙语无数。现在他们身份低于你,有求于你,得在你面前收敛行迹,所以你现在才能跟他们相处。如果你屈身下嫁,身份一变,他们定会口无遮拦。这样的粗汉愚夫,即使他们不敢拘束你,可你难道就能忍受自己名份上的夫婿是这样的人吗?”

  我默不作声,掌心里却出了一层薄汗。

  老师这话的锋芒,实在太利了,一刀下来,立即见血。

  我确实喜爱铁三郎他们的豪爽粗鲁,但那种喜欢,只能算作“休闲”式的喜欢。偶尔相处,觉得有趣亲切;但要我长久与那种豪爽粗鲁相处,即便仅是顶个名份,那也万万不行。

  “本来这群人里,有个张典堪堪一提,可他的却是前朝武将世家败落的遗种,有恢复祖上荣光之志。你若嫁他,免不得要替他筹谋策划,于你的本性大相违背,还不如不嫁。”

  “那么,老师以为高蔓合适吗?”

  “当然。高家几乎历代都有子弟得以尚主,女子当家,养成了对女子不加轻鄙的风气。高家男子素来不强求妻子温驯听话,只要女子行事有理,便不予干涉。甚至于他家对夫妻不和,即分院别居之事习以为常。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就算丈夫再不争气,总也委屈不到你。”

  敢情老师替我择婿,连可能夫妻不和的后路也考虑到了么?

  假如高家真有这样好的环境,那我方才开罪高蔓,实在是大不智之举。我就算看不中他的人,那样的家庭环境也十分令人向往啊!

  我摇摇头,又想起平舆王的事:“老师为什么要我见平舆王?”

  “平舆王是个酒色王爷,也不知从哪里听到我在替你择婿的消息,突然就想见见你。”老师看着我,慢慢地说:“而我想看看你,在面对与……他长相相似的人时,能不能慧心不乱。”

  原来老师竟是这样的用意,我心头一震,说不出是恼是羞是怒是惭,五味陈杂纠结。

  室内一片寂静,许久,我才涩然道:“老师,您多心了。”

  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起身道:“我本来和卢郎中约好在酒肆南院吃酒,被平舆王一扯,多半要误了时辰。你自回家去吧,今晚我会在城中留宿。”

  “是。”

  我待要送老师过去,老师却一摆手:“你方才不是和朋友饮酒么?自去你的,不必管我。”

  我看着老师离去的背影,心思几番转折,将刚才老师替我挹出的渌酒饮尽,还杯于案,轻声低喃:“老师啊老师,我知你用心良苦。可有些女儿家的心思,不是说忘就能忘,说断就能断的啊!”

  一个理智冷静的人,能控制自己的行动,控制自己的思想——然而,那心间偶然闪动的情愫,来是无迹可寻,却如何防范得了?

  夏日院中的花木葳蕤,昌蒲青葱,我走出雅间,看到外面一簇开得艳盛的翠雀草,忍不住隔着廊栏伸手抚了一下,心有所感,叹道:“花开花谢需时日,此心此意难为情。”

  老师拿平舆王来探我的心思,实在是大错特错,除了让我被逼得太急,反而陷入了危险的情境外,于事无补。

  翠雀草花瓣初展,未到凋谢之时,我的手没有刻意收敛力道的触到它,它也不随指散落,依然紧立枝头。

  我看着这柔弱但却不肯随我的意落地的花朵,收回手指,微微苦笑,转身向严极所在的雅室走去。

  这一走动,我突然觉得身后似乎有道目光投注在我身上,随着我的走动而游移。

  谁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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