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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迟一身技艺都出于老师教导,怎当得起远胜二字,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老师与云迟的医技侧重各不相同而已。”

  我恭恭敬敬的回答完毕,忍不住眼珠转动,从眼角处向众太医望去,希望从他们的神色里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目光一转,我突然发现老师范回春竟然不在!我微微一怔,调转头来再仔细一看,老师果然不在!

  一干给太后治病的太医都在这里,老师为什么不在?我只觉得颈后的寒毛都乍了一下,脱口问道:“敝师现在何处?”

  “此贼妖言谤君,已经被下在了诏狱!云迟,朕希望你莫步了他的后尘。”

  被下在了诏狱?妖言谤君?即使老师误诊了,那也不至于被下到诏狱里去吧?老师可是年已七旬,白发苍苍的老人了!这么个大冷天的把他下到诏狱里,岂不是要他的命?

  我心中一急,竟被齐略这句充满威胁感与杀气的话压得一股怒气陡起,双腿在我没意识到之前已经自动的站了起来,冲口问道:“陛下,您懂医?”

  室内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显然众人都没料到我竟在这种情况下如此质疑天子的威严,吃惊不小。

  站起来的瞬间,我一眼看过去,也看到了一双遍布血丝,充满杀气的眼睛!

  那犹如实质,利似锋刃的眼神刺过来,让我全身猛的一僵,心跳都似乎瞬间停顿了一下。

  有这一记凌厉的眼神,已经足以使我清醒的意识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我以前所见过的那些担心亲友伤病的病患家属,而是一个执掌纲乾,可以口断生死的天子。这九重天子的威严,却是我这前生生在平等社会,今世又得老师宠爱纵容,痴心医药的人能想象的。

  一惊之后,我赶紧亡羊补牢,继道:“陛下,如果您精通医术,能够确实敝师误诊,因为将敝师下狱,云迟俯首认罪,自认该死;但若您不精医道,敝师是否妖言谤君,应该由这些同样给太后诊过病的太医们来判断,而不是由您御口定论。”

  我这话实在转得生硬,何止不委婉,简直是直斥其非。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样的话已经是我能够说出的最大程度的服软的语调。

  出乎我的意料,这番我本以为定会触怒君王的话,竟没有引来天子之怒,反而能听出他的声音比他最初开口的时候冷静。

  这人竟是愈受激愈能忍的性格,他居然能用带出一丝赏识意味的语调,在我对他无礼的时候说:“很好,听你的话,你像个有点用的!太后的病就由你来看,希望你莫教朕失望了!”

  一句话说完,我眼光里见着的那半截滚边明光锦深衣便踏出了房门,身后的陈全在催我:“云娘子,你还不去给太后请脉?”

  “请阿监稍候,云迟此时心慌意乱,需冷静一下便来。”

  我敷衍了陈全,深吸口气,镇定了一下,才低声问犹自面西而跪的医效向休:“向先生,家师诊出了什么病,居然被下了狱?”

  向休偷偷看了陈全一眼,脸色灰败,眼神里满是绝望之意,低声道:“是喜脉!”

  喜脉?!

  寡居五年的太后,竟被老师诊出了喜脉!

  我脚下一个跙趔,仿似天边一个炸雷正轰在我头顶,几乎生生把我炸成了焦炭!

  这个时代虽然不似理学被歪曲以后的时代,但寡居的太后怀孕,那也是足以牵连一大批人掉脑袋的大事!难怪天子竟会传诏将老师和误诊的太医都打入诏狱。

  老师,我真希望这是您的误诊!只有您是误诊喜脉,您才能活,我也能活;如果是确诊,那么您死定了,我和太医署的这些先生们也都死定了!

  第二章 断脉

  虽然心绪杂乱,但进了太后寝宫,看到了太后那枯黄灰败的脸色,我还是镇定了下来:“屋里除了侍病的医婆以外的人,最好都出去,人多气浊,对病人有大害。”

  坐在太后榻侧的齐略扫了我一眼,吩咐:“梓童,你请太妃和王美人她们都下去休息吧,彭歧和寿延留下。”

  皇后宋氏应了,屋里挤满着的各路妃嫔闻言都各自起身,无声有序的退出了太后寝宫,室内顿时空了一大片,将那股令人心气浮躁的热气带走大半。

  我将医药箱放下,提醒齐略:“陛下,您坐的位置,正是请脉查病的佳位。”

  齐略不声不响的侧移几步,在刚才皇后坐的九重席上重新坐下,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准备看着我怎么施救。

  莫非他准备在我一说出太后的确是喜脉后,立即将我格杀当场?

  我在太后身边坐了下来,探了她的体温,数了心跳,看过舌苔,然后再扣住她的腕脉——初来这时空的时候,我这西医出身的人本不会断脉,好在有个极好的学习环境,老师又悉心的教导,经过十年磨练,我自认断脉水平绝不会低于太医署的任何一位太医。

  太后的脉象很虚弱,很像喜脉,但综合她的气色、体温、心跳、舌苔等表相来看,应该不是喜脉。可如果不是喜脉,那能让老师判错,又能误导我的却是什么病?

  我放下太后的腕脉,想将她身上盖着的锦被掀开,不料我才伸出手,便有一只手按住了锦被的边沿,齐略冷冷地看着我:“你想干什么?”

  他在紧张?我心头一跳:“陛下,太后娘娘的病有些诡异,云迟想触诊,以便确定病情。”

  “天冷,掀了被子会冻着太后。”

  他的话让我在心里哑然失笑——这永寿殿的地下,烧着四条火龙,热气熏上来,整个宫殿都温暖如春,只是掀开被子触诊,怎么可能冻着太后?这人在心虚,难道太后的肚子果然大着么?

  我目光一凝,注视着他,慢慢地说:“陛下,既然您让我来替太后娘娘看病,您就应该信任我,让我能够采取所有必需的手段。”

  齐略的眼里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迟疑一下,还是放开了手。

  我掀开太后身上盖着的被子,只一眼,就看到了太后那鼓起的小腹,如果真是怀孕,那便是个四个月大的胎儿。可我摸过去,太后小腹鼓起的地方硬梆梆的,却没有孕妇的肚子那股生气。

  我打开医药箱,取出一枚银针,问齐略:“陛下,云迟要解了娘娘的衣裳下针,您不需回避一下么?”

  齐略坐侧了身体,将目光转到了一边。

  我在太后小腹的“冲门”穴上扎下银针,慢慢的捻动。

  良久,齐略隐有焦急疑虑的声音询问:“如何?”

  “不是喜脉。”我收起银针,如果是喜脉,刚才我下的针足以引起胎动。

  身后是一声长长的吁气之声,显然天子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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