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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你别去,我去。她不会把我怎样,你去一定自投罗网。”朝云连捆带绑,把崇俭拖回自家去,扔在地上。

  如今已是灰头土脸的白崇俭,神气却半点不减从前,“犯不着对我这般好,我自己的事,自己扛不住了,大不了一死。”他依旧笑笑的,却是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朝云无语,懒与他多说,两个麻核先塞进他的嘴里,叫他乱喊乱叫也不行,转身便出去了。

  灵华殿上不灭的长明灯,是为逝去的小皇子祈求长生的光。

  朝云再见到墨鸾时,她正对着一支灯,合目仿佛沉睡。但她仿佛冥冥中自有感应一般,缓缓地开了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见我?”

  “我怕你直接把他下了刑部大牢。”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白崇俭。”墨鸾却忽然道。

  闻言朝云怔了好一会儿,显出些不自在的窘意来,“是,是阿赫让我来的。他觉得……或许,你这会儿,不会那么想见到他。”他只得无奈。

  “我如今该怎么称呼你?”墨鸾缓缓回身,双目中有直白的探询与审视。许久未见,两人都不再如从前,身份变了,地位变了,人也变了。

  朝云默然片刻,叹道:“随意吧……”

  “那我喊你朝云大哥,你不会嫌弃吧?”墨鸾却浅浅一笑,眸色中瞬息的锋芒,便像是眉梢飞起的金色蝶纹,凌厉而妖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勾起唇角,语声却是凉的,“那你就与我说实话,我的孩儿是不是白弈害死的?”她眼中忽然射出强悍的光来,便像一只痛苦的雌狮。

  “他怎可能会害你的孩子?”朝云的眉敛了起来,“你不该这么疑心他。”

  “那好,你告诉我,是谁?”墨鸾截口质问。

  朝云一窒,竟不能应话。

  是啊,是谁?

  “你们如今却还要替那人求情么?”墨鸾扬眉喝问。

  朝云无言良久。赫然发现,当年那个柔弱的小姑娘竟已打磨出如此的锋芒,着实令他说不出话来,唯有苦叹道:“你这么做,叫阿赫很为难。”

  “他又何尝替我顾虑着想过?”墨鸾冷嗤。

  “但如今郡主小产,崇俭又遭通缉,你也总算是叫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难道非要他一死,才能消你心头恨么?”朝云只觉得嗓音干涩。

  墨鸾却笑得愈发冰冷,满满的全是嘲讽,“是我害他这样的么?”她一步步逼上前来。

  又是怔忡,朝云禁不住挫败地苦笑,“对,不是你,是他咎由自取。可是……你——”他忽然觉得再也不知还能与面前这个女人说些什么。他本就不是什么雄辩滔滔之人,如今却走投无路,硬要来做这最不擅长的差事。

  但墨鸾反而柔和下来,“爱与恨,朝云大哥,你可明白?”她眸中浮现出奇诡的颜色来,仿佛喃喃,犹带着瑰丽奇异的笑容,“被他杀死,又杀了他,爱也不能,恨也不能,这种感觉有多痛,你不能体会。否则,你不会来劝我。”

  “没错,我是没法体会。”朝云长叹,“但我以为,正因为如此,你最应该了解他的苦。我只想请你给你们彼此留一条生路。”

  “生路。”

  墨鸾反反复复地琢磨这两个字眼,终于懒懒地抬头,“好啊,你让白弈亲自来见我。”她忽然显出一丝又狡黠又无辜的笑意,一切的交谈,竟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仿佛之前那些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全是氤氲云烟,一挥而散,“过几日,我要去进香。”她盯着那一束跳动的灯火,意味深长。

  “妃主可是要往安国寺祈福?”朝云拧眉问道。

  “不。”她否决得斩钉截铁,挑眉睨看面前这饱受纠结的老实人,樱唇轻启,吐出带刺的芬芳,“不去安国寺。我喜欢清净的地方。我要去——卧云寺。”

  一瞬,傅朝云只觉得,冰寒透彻,入骨三分。

  章六八、卧云旖

  “滚开!别盯着我!”她掩着脸,尖声哀泣,折身在这诱来的坦诚之前。

  淑妃归省,与母亲、兄嫂同往京郊碧山里的卧云寺进香。依照往常,皇家进香祈福,每每都在安国寺,富丽堂皇,伺应周全,又近便。这淑妃却偏要去个深山之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无人知其缘故,皆有些莫名。

  但沿途百姓却很是开心,浩浩荡荡的车马队过去,争相围观之人熙熙攘攘,竟比逢年过节的集市还要热闹。

  人人都想看一看,今上这位淑妃究竟是何等的绝代风华。

  关于这个女人的传闻有百千种模样:从太皇太后私宠溺爱的贵主,到遗落民间又重回天阙的沧海明珠;从蔺家将军的无猜檀卿,到吴王殿下的红颜知己;有人赞她是辅佐君王的淑良明妃,又有人骂她是白氏插在陛下枕边的刀,是倾邦祸国的狐妖,只手宫中,魅惑君主,谋害两位皇后……不论怎样都好,当那金屏翠描的车幛映入视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凝神屏息。

  那是怎样奢华的气象!

  是的,奢华,却无一人敢对这奢华说半个不字。

  那纯金雕琢的屏障上,竟能那样栩栩如生地描绘出雍容高贵的倩影,金身在内,金影两面,叫人瞧在眼里,似看清了,又似什么也没看见,不及细细回味,已先惊呆在当场。

  帘幔随风微摆,沉香苏合精致,又仿佛还夹杂着什么别样花香,淡淡在空气中飘散,一撩而过,若有若无,浸得人痴醉。

  待醒回神来,却只余车马远去背影,犹有灵光隐动,遥不可及,仿佛方才那一瞬的观望,也不过是水纹佛光,是天照下来的镜像。

  那是不属于这红尘世间的景象。

  抵达卧云寺外,早有女尼相迎,领三位贵妇往寺中进香拜佛。

  这卧云寺果然是一处深远清幽去处,初入时只觉十分窄小,愈往里走,才发觉别有洞天,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殿一堂,仿佛皆是静止的,却又有无限生气暗涌灵动,竟令人在瞬息之间便沉淀了心神思绪,只想安静感受,凝听魂髓深处传来的声响。

  虔诚礼佛,一一进香,罢了,婉仪又说想抄诵一卷经文,祈福求子。她与白弈结为夫妇,一晃也快十载了,只得阿寐一个女儿,心中难免有些不安。若说刚成亲那会儿白弈常寡淡她,这几年来也并没有刻意亏待,但她却迟迟再不见动静。她一时疑心是自己生阿寐时伤了元气,请御医却又诊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疑心是白弈做了什么手脚,可又想不通这人图什么……百思不得其解,道是命中无子,只好相求于神佛。

  女尼们引了婉仪去净身沐浴以备焚香抄经。

  墨鸾与谢夫人立在观音殿前。初春料峭风寒,吹在身上,瑟瑟地冷。

  “你身子弱,找间清净禅房,歇息一会儿去吧。”谢夫人替墨鸾拢了拢披风,软语相劝。

  墨鸾微微摇头,她看了看院落中长青的松柏,回身向寺中女尼问道:“敢问贵寺中,可有一位带发修行的傅居士?”

  此言甫出,谢夫人与女尼俱是一默。

  “阿鸾……”谢夫人低唤一声,似想开劝。

  但墨鸾却截口打断她,“我想再见姑姑一面。见不到,不回去。”虽是柔声细语,却已不容置辩。

  谢夫人见之无奈,只得向那女尼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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