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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见谢妍来到,墨鸾与谢夫人少不得起身施礼。待礼毕了,谢夫人才笑道:“方才还说呢,贵主快领回去吧,再多耽搁会儿,就该醉得认不着北了。”

  “你们可不能伙同起来撵我吧!我来瞧外甥也不允么?”白崇俭大呼冤屈。

  “呸!就不害臊!二殿下几时多了个舅舅?殿下的亲阿舅明明在那头呢!”王说着,纤手一指。

  视线移去,越过月色花影烛火灯辉,便见白弈与李晗在一处说着什么,一旁王太后与婉仪母女带着阿寐,正由宫婢们挑拣冰镇的果子给阿寐尝。

  “行了,你两个要吵家吵去,何苦吵给我们看。”谢妍笑推了王一把,却在谢夫人身旁坐下。她如今贵为皇后,愈加意气风发,锦蓝银泥的典雅宫装,金缕织绣的牡丹国色,当真是雍容华贵,无人可及。“陛下有旨,今儿是家宴,不拘俗礼,”她取下髻上一支沉甸甸的金凤累丝珠钗递与随侍的宫女,换了朵轻盈鲜花插上,一面拉住谢夫人娇道,“阿姑母是家长,可不能只偏心着亲闺女,就忘了我这个娘家侄女儿。怎么也得替我评个理才是。”

  “这可是怎么说?”谢夫人惊笑,“皇后殿下哪里需要我来评理?”

  “这理还真就得姑母来评了,”谢妍眸色微漾,叹道,“瞧瞧咱们二殿下周岁,多大的排场!我们麒麟那会儿可赶不上呢。陛下这是偏心了。若是连姑母也不疼我,那我可没处申冤去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看似玩笑,却字字凉意毕现。她这是在怨怪,嫌吉儿这周岁庆得没了长幼,却又不好说与陛下,于是拐弯抹角说来了这里。墨鸾忙将吉儿交由乳娘抱了,起身礼道:“皇后说笑了。临淄郡王是嫡长子,吉儿再大些,自然是要敬拜长兄,不敢有错。如今只是仗着年幼懵懂,又蒙陛下不弃、皇后宽宏,才胡闹一回罢了。”

  “瞧你,我说个玩话,你也当真了。”谢妍轻摇团扇,扇面上朱红的山茶便荡起金灿灿的光泽来,晃得人眼花。她将墨鸾按回坐席,又笑道,“什么嫡啊庶的,你我是姊妹,他们是兄弟,一家人,讲究这些,岂不生分?两兄弟,要互相勉励着,多多修贤树德,早替君父分忧才是。”

  古来立长立贤多有纷争,便是要将二者兼具了,才得断绝他议。

  墨鸾垂目顺应,“皇后说得极是。吉儿话都还没说齐全呢,懂什么事。只盼临淄郡王的聪敏贤德多惠及着他些就好了。”

  听得这话,谢妍才算是真笑了起来。

  谢夫人忙插话打断道:“当了娘亲的就爱操心,这些留待殿下们自己闹去吧。”她说着冲白崇俭摆摆手道,“廿郎还不丢了那酒杯子,快耍个乐子来助兴。”

  既有谢夫人来打这圆场,谢妍也便即改了话头。“头两天我还听说,将军撺掇临淄郡王踢球来着。不如今日就罚你也给咱们踢一趟,若是踢得不好看了,我就把你这娘子留下跟着我,再不还你了。”她顺势便也拿住白崇俭说话。

  白崇俭应声已不知从哪儿摸出只蹴球。他将手中半杯酒递于王,转身一抛那球,已蹦到一边去,一面笑道:“那我便上那檐顶子上去踢一趟,总该好看了吧?”

  “你可行行好!别摔下来吓死我!”王才捏稳那酒觞,闻声先白了脸。

  但白崇俭已点足一跃,白光凌霄般闪上了屋檐,兀自将只藤球踢得翻飞,有如花溅。

  一时,众人都举头瞧这热闹。

  火烛星影下,谢夫人暗自叹息,默默揽住墨鸾胳膊。

  墨鸾扭头静望了望乳娘怀中正睁大眼好奇张望的孩子,微笑摇头,便将手抽了回来。

  方入冬时,又出了件奇事。

  白崇俭不知怎的瞧上个里坊舞娘,竟另置了宅院将人养了起来。湖阳郡主得知,闹得天崩地裂,要告崇俭停妻再娶。

  原本,官家子豢养婢伎也算不得何等大事。但这尚主者又不同,贵主不依,明妻暗妾已是要不得了,当真以停妻再娶论,怕脊杖充军也是轻判的。

  偏白崇俭又是一副死不悔改模样,整日留恋小宅。

  王气得闹上了婉仪,要白弈管教他这兄弟,否则便要请至尊判罚。

  王是王太后内亲侄女儿,陛下的表妹,素性刁蛮惯了,本就难缠。又何况,当年李裕谋反那一场事,她又是半个知内情的,再搅闹下去,怕是不好。

  白弈被闹得心烦,便命了家人去将崇俭带回。不料,几个家人却被白崇俭打了出来。白弈大为光火,只得亲自去拿人。

  入院才到堂前,已听得狎昵声,踹门进去,一眼瞧见全是淫艳之色。那一对男女连帘帐也不放下,大剌剌纠缠一处。崇俭仰面半倚半躺,双手揉握蜂腰。那女子跨坐在他身上,上下耸动,媚态放荡,容貌倒着实颇为姣美,撇去那些狐色春情,竟与胡海澜有五六分的相似。

  见有人闯入,那女子惊起来,急忙掩面躲藏。白崇俭却是不慌不忙,衣裳也不穿,赤身裸体便直接站起身来,挑眉笑道:“堂兄就这么来了,小弟可还没备好待客酒呢。”就在他肩头,从后背蔓延至锁骨下的烧伤清晰可见,狰狞犹如魔咒的烙印。

  白弈面色铁青,上前,一把掐住那女子脖子,将之拖出来摁在崇俭面前。“不过是眉眼略有些像罢了,这等下贱的货色你也要?你不知耻,别辱没了人家!”说时,他已将之直接摔下地去。

  那女子先被扼住了咽喉,待整个摔在地上才尖叫出声来,骇得浑身战抖,衣不蔽体地抱住白崇俭的脚,连连哀求。

  一瞬,白崇俭脸上浮现出一种僵冷的阴沉。他低头看了那才与自己欢好一处的女子一眼,忽然十分嫌恶地一脚将之踹开,翻身却执起搁在一旁的长剑,锵地便抽了出来。

  白弈眼疾,一掌拍在崇俭手腕,将剑击落。

  “滚!”白崇俭十分暴戾地冲那女子吼了一声。

  那早已唬得面无人色的女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堂兄几时多了好生之德?”白崇俭冷笑一声,这才开始穿整衣物。他抬眼瞧了一眼大开的堂门,瞧见堂外候立的数名卫军,又嗤道,“大王这是来看兄弟还是缉拿案犯呐?怕我惹出什么麻烦牵累了大王的英名不成。”

  “你不必吧。”白弈闻之反而笑起来,“你小子真以为能牵累到谁。”

  此言甫一出,白崇俭立时面色一白,眼神瞬间锋利起来。他刷地长身而起,一拳已向白弈脸上袭去。

  白弈抬手截住,反抓了他手腕一拧,将之背手摁了下去。“精神着就好。整日一副色迷心窍的靡靡之相,我怕叔父几时得信,杀上京来剁了你这不孝子。”他唤了卫军入内来,二话不说,将崇俭绑了,拖回去见王。

  崇俭起初激愤地破口大骂,终是骂得累了,才闷声不吭起来。

  白弈一路将之拎到王面前,又请了家法,给了好一顿鞭子,算是他负荆请罪,少不得由婉仪从旁劝一回。

  王见了夫君这狼狈相,又软了心肠,红着脸别别扭扭把人领了回去,便也不闹了。过了几日,小夫妻言归于好,专程地拜帖来答谢兄嫂教导,要设谢酒。白弈自然是辞了,又正经回了书信。不料他二人又拜。来回两三趟,连婉仪也不禁好笑。

  “你不如应了了事吧。看这架势,要推去什么时候。”她一面坐在镜前梳头,一面从镜中看婢女们替白弈摘冠。

  “应什么应。又不是什么光荣事,还大张旗鼓的。”想起崇俭那些个荒唐事,白弈便没好气。

  婢女已将婉仪发髻散开,梳顺了青丝。婉仪将婢女们轻遣开,起身到白弈面前。“你不应,他们不罢休,回头湖阳又要来闹我。不如请阿家主了这个局,也就是一顿家宴。”她如是劝。

  “我觉着不太对劲。”白弈道。

  “怎么?”婉仪一怔。

  “崇俭到如今还放不开。”白弈叹了口气,难得显出些许不安疑虑来。

  婉仪闻之,不禁轻笑。“你也知道说他。你凭什么说他?”她似是玩笑般有此一问,半真半假。

  白弈略微一僵,一时盯着婉仪不言语了。婉仪却亲手解他衣带,替他更衣。白弈静了一会儿,便又道:“你觉不觉得朝云哥这阵子似避着我一般。我专程去寻他,也见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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