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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那韩全在阁子外间向墨鸾拜了,道:“太子殿下在花间亭中赏胡伎舞乐,请贵人一同去。”

  “胡伎?东宫几时新添的胡伎?”墨鸾微感异样,问道。

  韩全道:“是鸿胪卿万基献上的。”

  墨鸾眸光闪烁,又问:“殿下可有请太子妃与良娣?”

  韩全应道:“不曾。殿下只叫小人来请贵人一位。”

  “烦劳常侍,”墨鸾起身还礼道:“还是请太子妃与良娣同去罢。”

  韩全犹豫一瞬,终是拗不过墨鸾,只得依言而去。

  素约急忙上前来替墨鸾梳妆,一面撅嘴道:“娘子做什么又叫喊她们。”

  “别忙了。”墨鸾抓过素约,“你快去寻右庶子。”

  素约愣了愣,问:“找裴侍郎做什么呀?”

  “方才韩常侍怎么说的,你就一五一十告与裴侍郎知道便是了。快去。别耽搁了。”墨鸾一面将她往外推一面催促。

  之前才有胡人作乱,正是敏感时候,那鸿胪卿并不是常与东宫走近之人,忽然送来胡伎,岂不古怪?

  墨鸾愈想愈觉得不妥,理毕衣妆,并不像花间亭中去,反而先向谢妍居处去了。

  李晗等了半晌,没见着墨鸾,却见宋璃与谢妍一前一后来了,不禁一气儿冲着先引路的韩全瞪眼。韩全心下犯虚,低头趋上前来对李晗低声解释。李晗脸上顿时显出蔫蔫的表情,显是意兴全无了。

  谢妍见状,在李晗右手坐下,拉住李晗哄着,一面吩咐乐伎们奏乐。

  此番奏的,是一曲《霓裳》。伎子们纷纷退下,不一时却有退红罗纱扯起,层层迷纱,恍如仙境。

  苏合香氛从纱上浅浅散开,缭绕中,一抹婀娜影怀抱琵琶,舞姿娉婷。

  纱影重重,并看不真切。那人儿犹似云中仙,为香雾所笼,举手揽月,投足踏风,披帛如羽衣飘飘,花颜朦胧,似曾相识,仿佛幻梦。

  李晗痴痴盯着,连背脊也由不得挺得笔直,好似按捺不住,随时便要扑上前去,拂退遮蔽,将那妙人儿从轻纱深处抓入怀中。

  “殿下。”谢妍轻笑,忙将他摁住,递一杯酒与他。

  李晗魂不守舍地去接,险些错手洒落。

  一旁太子妃宋璃听见响动,既讥讽又鄙薄地瞥了李晗一眼,嗤了一声,又将头扭开去。

  但李晗毫无察觉,一心一意全焦灼在那幻影般的人儿身上,唯恐一错神便失落了。

  眼前红雾渐开,豁然开朗。乐声一转,收却编钟笙竽,换了小琴弦拔。是李晗最喜的《倾杯乐》,却又不同往时,更添了羯鼓为伴,声声凑得人心血沸腾。

  那舞娘容纱掩面,落落大方,衣袂裙裾摇曳,似是胡旋轻飞,又不比胡旋狂狷,更有清丽上拔之姿。乐声愈欢,但见她举足顿地,旋身竟将琵琶反弹,吴带当风,宛若飞天,那便是个灵慧无双的化生童子,奏乐于莲蕊,持善花和。

  李晗咻得站起身来。但那仙子却又隐入雾中去。乐声止息,白纱如浪,将她藏在其中,又只余一抹窈窕娴影。片刻,恬淡弦音从中荡来,悠然,深远,是一首《阳关三叠》。

  李晗喃喃地又坐回原处去,似不忍冒犯这份宁静,又似已为那乐声惆怅感染,只呆呆望着,大气不喘。

  忽然,却有人匆忙来报,言左禁卫军韦如海持符缉拿胡贼,要行搜查。尚未说完,已见韦如海领人过来了。

  李晗一惊,便要发话,不料谢妍却紧拽住他衣袖,拧眉摇头,劝他莫要出声。片刻迟疑,宁璃已起身迎了过去。“韦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她挑眉如是问。

  韦如海行了一礼,道:“禁内出了胡贼,行刺陛下,末将奉旨追查,不敢怠慢。请太子、太子妃、良娣海涵。”

  “呵,好啊,那你可瞧仔细了,看看这东宫上下可有一个是胡人的。”宁璃冷笑一挥手。

  不知何时,两旁伎子早已换了人,白纱落下,那犹抱琵琶的女子也已除却容纱,神色安静,琵琶弦音并不曾间断。

  那分明是墨鸾。

  乐音悠悠,安宁对着紧迫,交错丝丝诡秘气息。

  韦如海由不得愣住了,呆呆盯着那正自弹琵琶的女子,半晌做不得反应。

  “哟,韦将军这是怎么了?这位是太子殿下的孺人,将军早就该认得的罢?”宁璃语间不掩尖锐。

  韦如海这才惊醒过来,眼见本该正为太子舞乐的胡伎如今一个也不见,他心知有变,也不敢再多妄为,只得连连地请罪,便要离去。

  但宋璃却不依。“我记着,你不是头一回了罢?你平日城上昭阳殿也这么横冲直撞么?”她睨着韦如海上下打量。

  那眼神十分怨气。

  韦如海当即下了汗,忙要再请罪,话还未出,已听宋璃道:“拖下去杖一百轰走!”

  话音未落,护卫东宫的侍卫们便上来了。

  “算了,算了,他有符,奉命行事何必为难他。”李晗忙斥退了持戟。

  宋璃讪讪地笑了一笑。“你多谢太子仁厚吧。”她拂袖要走了,一面又闪闪轻嘲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隔三差五就有个刺客,倒真是稀奇得紧。我看呀,八成是内贼罢。”

  韦如海僵僵立在当场,冷汗淌了满身,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宋璃走出几步,见这边没动静,便又回过身来:“这哪里《阳关三叠》,都六七叠不止了,怎有人还不知趣?”

  此言甫一出,谢妍先倚着李晗笑出声来。

  “去罢,去罢。”李晗无奈挥手。

  韦如海狼狈万分,这才如获大赦,忙领着人撤去。

  待侍人来回报,言韦如海所领卫军已尽数撤走了,宋璃这才瞧着李晗又笑了:“妾身告退。殿下怎么玩接着玩罢,开心了让孺人奏个《破阵乐》来颂赞一下最好不过。”说完她便直径走了。

  一席话呛得李晗半晌瞠目结舌,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正话还是反语,只瞧见那笑容凉凉的,不禁阵阵发憷。

  他苦笑着,看了看身旁的谢妍,又由不得去看墨鸾。

  墨鸾仍抱着琵琶,兀自颔首垂目,静静地,好似月下泉泊。

  坊间不干干起眼的馆舍分外安静。白弈拈一枚黑子,轻落盘上,抬头。

  天正雨,不疏不密地从云端斜下,灰红的夕阳微光从窗子打进屋内来,散发着潮湿的气味。

  片时,院内,响起车马声,一个清瘦人影已撑着伞到了门前。

  是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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