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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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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低呼,猛扑进他宽厚的怀抱,泪又全蹭在他胸口衣襟上。她恍若入梦,带着哭腔,喃喃问道:“你……你怎么回得来?” “跑死了三匹西域胡骥,怎么回不来?”他唇角上扬,伸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拍了拍衣袖,叹道,“看这一身土。” 他舍了普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这样不辞劳顿地赶了回来。 这一刻,她真已知足。 不知何时,他手里已执起那支琉璃簪。他亲手将簪插在她的发髻上,含笑端详半晌,忽然拉起她就往花园里去。 夜已浓,那些繁华香兰都已成了绰绰的影,唯有幽香浮动。园中亭下,玉石凿砌的蜿蜒水道却泛着粼粼波光。水波间,莲花底座托起的烛灯缓缓漂荡,月色,灯火,相映生辉,流淌成一湾明亮的柔软。 一瞬,她惊住了:夜色绝美,此生难忘。 “还不快放羽觞?眼看月要走下坡了。”他柔声催促。 她这才回过神来,却见他已在曲水之下倚水畔抚膝微笑,俨然笃定这酒觞定会于他面前停下。 她斟一杯醇浆,将羽觞托于荷叶之上,小心放到水中。 羽觞美酒顺流而下,向着他的方向,徐徐漂去。她的一颗心也随着荡了过去,忍不住牵起衣裙跟上。她只怕这曲水潺潺,不愿留她的酒觞在他面前。 然而,他竟全然不顾这些,不待羽觞停下,长手一伸,便截在掌中。那一叶扁荷失了重心,转了一转,便缓缓漂远。他唇边绽出好看的笑容,仰首将酒饮尽了,把个空羽觞搁在阶上。 她呆了一瞬,旋即羞臊起来,“哪有这般抢的?强盗一样……”她红着脸,拾起那羽觞,攥在手中,却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便强抢了又如何?莫非你原不是想给我的?”他笑得愈加浓烈,带着三分狡黠。 她一时语塞,愈发羞怯,再说不出话来,只满面绯红地绞着衣袖帔纱。从不知晓,自持如他,竟也有如此顽劣。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见她窘迫,他忙上前抓住她手腕,复将她圈进怀里,却还是笑笑的,“可惜没有芍药相赠,却怎么赔罪才好?”他忽然俯下身来。 尚来不及应他,她只觉唇间一烫,已被他甘冽气息淹没。再不似初次的轻触浅尝,他落一尾活鱼入她口中,灵巧旋动,深浅撩拨,点燃她的血液,牵引出一片沉醉沸腾。 她晕沉沉坠了下去,坠入名为他的缠绵。 昏昏然听见他附耳低语,“阿鸾!阿鸾!”他这样唤她,“若我曾错一念,但如今已知错了,你可会体谅?” 她怔怔地软在他怀里,脑海一片空白,哪还能细想个中深意,只痴得不能言语。 恍惚又有他的长叹从耳畔划过,落入夜幕尘泥中。他又吻了她,更百倍地纵情。 上巳,子夜末了的凉稠月色,在此绵长一吻间,拥抱了他们最初的恣意妄为。 那日,他们相拥了不知多久,恋恋不舍。白弈将墨鸾送回屋去,点上一炉安神静气的香,看着她沉沉睡了,这才离去。 他径直去了柴房。 方茹将水湄关在那里,以待发落。 他轻易地开了锁,推门进去,月光从他身后洒落,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却将影子拖成一片浓黑。 水湄无力地倒在草堆旁,猛瞧见他来,惊得一激灵,一下站起身来,“公子……”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在阴影里瑟缩。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有多落魄狼狈,她不想给他瞧见。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白弈道。 “公子,我……”水湄欲要辩白,临到唇边却发现竟什么也说不出,月色辉映下,她的眼睛那么亮,泪光盈盈。她扑上前去抱住他,不顾一切地索取,用滚烫的唇和身体诉说万语千言。 白弈捏住她的下巴,“母亲对我说,你不听话,要赶你出府。” “公子,你留下我吧。我……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水湄泪如雨下。 “是啊,”白弈一叹,忽然扬唇微笑了,“我自然是不能让你走的。”他托起水湄的脸,俯首吻了下去。 水湄浑身一震,启唇接纳了他,却猛地僵了身子,攀在他肩头的双手陡然收紧,似能掐入骨血,却又似什么也握不住了,无法推拒。她霍地瞪大双眼,眸中一片狂乱绝望,似悲似笑,只是,再没有泪。 然后,她缓缓地,阖了眼。 白弈轻轻一推她,她便像一片跌落的纸鸢般,倒在地上,再没有响动。 白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去试,确定她已没了气息。他站在那儿,静得不似个活人。 那分明是,修罗场上回来的鬼。 一颗毒药,留她全尸,亲手送她上路,算是全一场恩情。 她像一枚炸炮,随时都会爆炸燃烧,他再不能留下她,但他也不能放她走,只因她知道的已太多。 他模糊而冰冷地笑,转身出去,锁死了门。 他回身,看见守在屋外的艮戊。 他呼出一口气,轻轻道:“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朝云。”他眸色一恍,眼神瞬间深远。 艮戊心口一堵,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来,他呆立在原地,忽然,听见白弈道:“该瞒的事,一件也别让她知道。否则,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手软。” 艮戊不由得后退一步,即便看不见神情,公子周身散发出的冷冽寒气,也足以令他打个冷战。他眼睁睁地看着白弈渐行渐远,心中悲哀弥漫,还有,尖锐的疼痛。 公子啊……阿赫…… 一八、泪别离 离别一路,她望着他,幻想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便能,永不分离。 侯府上厚葬了水湄,对一个畏罪服毒的婢女亦能如此用心厚待,府中上下无不感激感伤。 只是大家都瞒着墨鸾,所有人都对她说,水湄家中有事,招她还乡了,或许,过阵子就回来。 墨鸾唯有微笑,她知道,水湄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便她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几次,她都想问,但看见静姝哭红的双眼,便问不出口。她小心翼翼地回避,不去触及任何一点小小的往昔,她怕,怕那些莫名的痛楚。 白弈整日地陪着她,清闲不似平常。 她却如敏感的猫,立刻从这温柔相伴中嗅到丝丝歉疚、无奈,又或者,小心补偿。于是她只能默默,依旧是微笑。 半月后,白弈上京去了。他迟迟不愿告诉她此行究竟所为何事,只说送母亲回京。但她懂,他是去迎他万千荣宠于一身的新妇。 “阿鸾,”临行前,他望着她,唤她名字,他道,“阿鸾,你要相信我。” 她挂起个最乖巧懂事的笑脸送他出门去,转身,心伤一地涂炭。 三月末至,暮春初夏,夏花愈渐灿烂起来,争奇斗艳得香浓。 一晃,白弈返京也半月有余。公主大婚的喜色浸染神州,尤其是凤阳。一时间,仿佛人人都在等他们的使君带着高贵的新妇回来,好一睹天朝嫡脉公主绝代的风华。城内城外,一片欢跃。侯府上也是吉色不掩,方茹忙着操持,等着接公主鸾驾。 只有墨鸾,世人皆喜,独她清寒。她像只被洪流席卷的孤鸟般,易惊易哀,看着侯府上日益庆隆,躲在屋里,再不愿出去,以此自欺。 但她却不怎么吃得下东西,一日日地消瘦。 直到一日,静姝忽然拉起她,不由分说备了车,强将她拖出府去。 静姝带她去了凤鸣湖。 “小娘子若是不快活,咱们便不回去了!沿湖绕过去,一路便能出西城门。我照顾小娘子。”静姝如是说着,从袖里摸出一块通牒来。 墨鸾闻之,半晌不能言语。看静姝竟已将行囊盘缠都备好了,似是默默谋划已久,她竟连通牒也准备了。有了这一张通牒,皖州各处关守均不得阻拦,此时若真要走,那便真是走了。可静姝是怎么弄到这种东西的?莫非,是姆姆……墨鸾不禁拧眉,“咱们这么做,姆姆怎么好交代?” 静姝道:“小娘子就别管这么多了,真要追究起来,姆姆只要将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也就没事了。小娘子只说,要不要走,舍不舍得?” 蓦地,墨鸾身上一颤。 她不舍得,即便是痛了,还是不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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