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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但她将这些全忘了,满心充溢的全是少女的烂漫羞怯,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她想他,每时每刻,诗文辞赋的隽永之中,琴棋书画的流转之中,总有玉冠凤姿。即便是一块可口糕点,一杯香甜清茶,她也会想,不知他是否又在忙碌操劳,不眠不休。

  夏花,秋实,纷纷扬扬缱绻。她常会不禁痴痴,又隐隐自责。她怎能这样心心念念着一个男子?没半点女儿家的矜持自重。可她就是不能自拔。他便像是苍穹中那颗最高、最亮、最光芒四射的星,那样的温暖明亮,她只想离他近些,再近些,那样才得安心,才不会因前路未知渺茫而恐惧。

  她想和他在一起,半刻的分离也让她心神不宁。他不在,她便会觉得冷。

  她独自缓缓向房中走去,眸中柔软全是失落。

  视线慢转,落在窗前,却陡然惊起。

  那小小的杜鹃鸟儿,哥哥一年前带回来交给她的,如今却倒在窗台上。

  为何会这样?它的伤不是早已痊愈了么?

  墨鸾心头一震,两步奔过去,却见那鸟儿僵僵冷冷,已没了气息,一旁盛水粮的小杯里还剩些余谷。

  这小鸟儿每日都会回来,所以她才特意备下水粮给它。

  墨鸾鼻息一酸,心下一阵麻乱,不禁双眼涨湿。

  “小娘子怎么了?”静姝不知因由,跟上前来一问,话音未落,却也瞧见那杜鹃,惊得呼出声来,“这……这是怎么?”

  墨鸾应不上话来,只是垂泪。

  静姝见那鸟已死透了,无奈抱着墨鸾哄劝良久,两人一起将小杜鹃在院里埋了。墨鸾移来一棵杜鹃花种在小杜鹃坟头,培土时眼泪又掉了下来。

  事情很快便报去了方茹那里。方茹将余下的水粮找人细细验了,当即便验出东西来。水和谷子里都掺了砒霜,两根银针全黑了。方茹找了药房管事来问,却说是一个叫轻红的小婢女来取过砒霜,说是要去药耗子的。方茹便又叫轻红来问,轻红早已吓得不敢出声,只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没有碰过小娘子的鸟……”

  她自然不可能下毒,这样的小婢女,进不了小娘子的屋。能有机会做这件事的只有两人,又或者,只是那一人。方茹道:“你问药房拿砒霜的事,还有谁知道么?”

  轻红想了半晌,“水湄姊姊知道。那天我说起夜里听见耗子吱吱叫唤,吵得人睡不好,水湄姊姊便叫我去拿些砒霜来药死它。”

  方茹了然一笑,“你收拾收拾回家去吧。一会儿会有人将俸钱给你送去。”

  轻红一怔,哭道:“姆姆别赶我出去。”

  方茹挑眉冷道:“让你回家已是施恩了,你还有怨言怎地?有耗子不知道报上内务自会有人处置么?谁许你们私下里拿毒药胡乱投放的?今日只是死一只鸟,赶明儿出点儿什么别的事你有几条命好赔?你若再不识好歹,那也不用回家了,自去领十个板子等着配小厮吧。”

  轻红无言以对,哭哭啼啼地去了。

  方茹心中暗沉,她自然知道轻红不过是受人利用,却不得不赶她出去。她也不想再找水湄来问了,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小娘子与静姝、水湄这两个丫头感情好,若真闹上了,难免要回护,再撕开脸更显得鲜血淋漓般,小娘子怕是更要难过。她命人拿了那给轻红砒霜的药房仆役,当众重责五十杖赶出府去,算是以儆效尤。只是,她心里已蒙了一层灰影,公子刚走,便有人急着下手,只盼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白弈不在的凤阳城依旧繁荣安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井井有条。

  看一座城,不只看它的白昼,白昼是一面,夜晚是另一面。而夜晚的凤阳城也确实拥有别于白日的浓烈妖娆,尤其是在有杂耍班子入驻的时候。

  夜晚是搭台演戏的好时候,白日里百姓们各忙各活,只有夜里才会聚在一处看戏玩乐。于是,各式各样的班子全都在这个时候吆喝起来,有西北的秦腔梆子,也有荆楚的汉调,还有吴越的唱书,小杂耍把式更是不胜枚举。但最火暴的,还是凤阳本地的花鼓和采茶戏。

  而今时又有不同,眼看快要过年,各色戏班子更多了起来,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静姝和水湄在凤阳待得久,从前也跟着白弈出门做事,偶尔又要采办,回来便将那些热闹景致说给墨鸾听。

  墨鸾自然好奇,她自幼长在荆楚,听说有那些楚曲汉调更是忍不住思乡情浓。

  但叶一舟与方茹却不约而同地不许她出门去看。

  叶一舟防的是外面,说近日外来入城的杂耍班子分外地多,龙蛇混杂。而方茹防的则是家里人。若人在侯府上,她自信还能照应得来,但若是出了府,一切便不是她可以掌控的,她真怕小娘子会有什么闪失。

  这些墨鸾全是不知的,她只是有一丝浅浅的失落,但也并未坚持。白弈临走时仔细交代过,外事一应听先生安排,内事要听姆姆的。如今先生和姆姆都不允许她出门去,她也只好作罢。

  但静姝和水湄却分外上心,私下里谋划得圆熟,静姝自愿留下来守屋子,让水湄领着墨鸾偷偷地溜出去玩儿。

  墨鸾好一番犹豫和挣扎,最终还是去了。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是贪玩的时候。

  夜市喧闹,人群熙攘,凤鸣湖波光粼粼,映着月色灯火,风荡碧波,彩船华纹,美不胜收。

  汉调台子上的伶人,着青纱华服,面敷雪白,额有蝶纹,青丝绵长,黛眉揽愁,凄凄然地吟唱: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曼曼。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汉水派的柔唱,她唱得悲切凄婉,转身甩袖间,哀伤尽从眼角眉梢洒落。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墨鸾不由得低吟。

  多么善意而又哀怨的揣度,未知她那心尖上的良人,会不会也如此?

  她忽然有些怅然与不安,恍惚间,听见水湄叹息一声,她下意识望去,却吓了一跳。水湄神色凄迷,眸中仿佛有泪,竟与台上伶人的苍白有三分相似。

  “水湄……”墨鸾心中担忧,忍不住开口,但话未说完,却被人打断了。低头一看,却见一个小乞儿匍匐在她的脚边,问她乞讨,看起来双腿似是有疾。

  墨鸾心中一软,若非遇着哥哥,她如今会不会也是如此凄惨?这小乞儿虽然身上肮脏,衣衫褴褛,却有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墨鸾从水湄那儿拿了一些散钱,蹲下身去递给那小乞儿,轻声道:“拿着这些逃走吧。以后别再骗人了。”

  她的话甫一出口,那小乞儿眼神一闪,劈手夺过那些钱,跳起来便逃远了。

  水湄一惊,“他装残骗钱!”

  墨鸾拉住水湄,劝道:“让他去吧,讨不到钱,他就难过关了。”她还见过那些更凶残的,把年幼的孩子抓到一处,逼他们去骗钱,若骗讨不到,便真把他们活活打残了,再赶出去讨,还讨不到时,便丢弃路旁,任他们自生自灭。

  水湄盯着墨鸾看了片刻,叹息道:“小娘子的心这么软,被骗了钱还要替骗子说好话。你这么个人,哪一日若是——”她忽然噤声,双眸中急速变换,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湄神色依旧郁郁,似乎更加低迷,欲言又止。墨鸾看在眼里,暗自猜测,觉得水湄似有什么心事,但又猜不出究竟,也不便问,只好拖住水湄四处往热闹开心的地方去。走走看看,累了,便去茶肆里喝茶歇脚,凤鸣湖畔那一茗居。

  墨鸾和水湄在一处凭栏软席上才坐定,便听见一个轻快嗓音的笑语,“使君当时也不顾危险就上前救人,一掌便将人推开了!”

  墨鸾不禁微笑,她想起三月时哥哥带她来这里,也是这个伙计,正和客人侃那太原的蔺小将军大战西突厥敌兵。他欢快洋溢的模样,连说话声里都透着愉悦灵气,即便只见过一次,也印象深刻。这一次,他说的是哥哥,他说哥哥前阵子那伤是为救人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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