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凤鼓朝凰 | 上页 下页


  白弈微笑道:“谁叫你一牵鼻子,就乖乖跟着走了。”

  墨鸾眉略挑了挑,微微撅嘴,眸子却愈发地亮了,“不提就不提么。”说着,便要将这一子落向别处。

  “真不提?”白弈忙拦住她,笑道,“你可想清楚了,落子不悔。”

  墨鸾轻咬下唇,犹豫了一瞬,还是赌气舍了那一提。

  这个小丫头面子这么薄。白弈忍不住轻笑出声来,便一子落下,将边路白子连成一脉,又促成了一块双眼的活棋。他是为了教墨鸾,成心留下这一处迟迟不动,特意要在此时警醒她一下。他望向墨鸾,笑道:“让你提你不提,现在想提,可提不动了。”

  墨鸾瞪着那片白子,好一会儿,才叫起来,“哥哥使诈!”她叫得委屈,面上掩不住颜色,眉心也微微拧了起来。

  白弈依旧微笑,“我可是问过你到底提不提了。对弈本就是虚虚实实,才稍稍激你一下,你就上钩,这可怨不得我。”他说完,见墨鸾还嘟着嘴,模样着实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又哄她,“其实这步棋本不难,你才学了多久,看不出来也是常情。初学者多数都只顾着打吃,忽略了做眼,更不谈去看对手的眼了。待日后熟练了,看得出其中门道,再怎么使诈也难骗过你的。”

  墨鸾闻言,看看棋盘,复又看白弈,再看棋,仍撅着嘴,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面颊微微泛起淡红,竟比那满园淡淡香梅还要剔透粉嫩。恰巧微风拂来,扬起零星碎红,沾在眼下,宛若一点朱砂泪,分外妍丽,娇俏下更生出几分妩媚来。

  分明还只是含苞待放,却已有这般颜色!

  白弈看得怔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正好墨鸾自己亦抬手来拂,一触之下,两人不觉都呆了。

  白弈先敛回神来,心中顿时微微一惊,面上却只是微笑带过,不动声色地继续讲解下去。墨鸾却痴了半晌,懵懂糊涂,白弈都讲了些什么,是一字也未听进去。

  他二人心神不定,全不知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水湄远远地静立在树丛花影后,默不作声地看着,愈看心愈沉。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说不上究竟不对在何处,只是那样的氛围落在她的眼中,令她莫名心颤。公子对小娘子特别好,好得仿佛没有任何旁人能插身进去。

  莫非,公子对小娘子有意?

  一瞬,她被这陡然浮现的念头刺伤了,旋即却冷冷地哂笑起来:这半道上杀出的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片子算什么?公子明明和她……

  猛然,有人从身后拍她,她惊起来,回身,却看见静姝一手端着茶水点心站在面前。

  “静姝……姊姊……”她吓了一跳,吞吞吐吐招呼着。

  静姝怪道:“你在这儿发什么呆?”

  水湄眼神一虚,垂目应道:“我正打算给小娘子取手炉去呢。见园子里花开了,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静姝点了点头,“那你便去吧,顺便将小娘子那件带流苏的麂皮披风也取来。”

  水湄忙应声而去。

  静姝看了看水湄,摇头转身走了,路过亭间来,便招呼白弈和墨鸾歇息。

  墨鸾犹在恍惚中,见静姝走过来,这才惊醒,从静姝手中接过一杯暖茶来,闷闷地喝着,惶惶然竟有些不敢抬头。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走神时想的什么,如今却一点也记不起来,只记得方才轻轻一触,似有什么刹那间从指尖流过,蔓延全身,整个人便痴住了,如有魔魅。哥哥方才讲了些什么也全没听见。想到这一节,她又懊恼起来,有些不安了。

  “小娘子,手炉。”

  她正思虑不已,听见水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意识地便放了茶盏去取。不想,手上陡然一烫,她痛得惊叫出声,猛抽手回来,那手炉已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上,赤红的炭球便带着火星滚了出来。

  四、波澜现

  人人都有心,各有各的缘由,我们觉得自己被伤害时,又怎么知道对方没有苦痛?

  “啊呀!”静姝吓得魂飞魄散,忙扶住墨鸾。拽了她的手来看,只见指尖已烫得见了红。静姝一下慌了,再看地上炭球竟还是赤色的,一地瓷炉碎片,显然瓷炉外围没有裹上棉套子,不禁急怒起来,冲水湄吼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呀?丢了魂一样!”

  水湄还捧着盛手炉的盒子,低着头喃喃地道歉。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静姝气得手抖,还欲说些什么,却被白弈拦住。

  “还说些没用的做什么。快去取冷酒、冰片和蜜汁来!”白弈沉声急道,说话间已将墨鸾拉近身前。

  静姝这才惊醒,快步跑开去,不多时便取了东西回来。

  白弈将墨鸾的手抓来浸入冷酒里泡了好一会儿,又亲手调了冰片和蜜汁给她抹上。眼见这小姑娘痛得柳眉紧蹙,眼中含泪,忍不住轻斥道:“你也不看清楚就伸手!”

  墨鸾疼得险些哭出来,眼神却依旧柔柔的,轻声道:“也不怎么严重的。”

  “还不严重呢!出水泡了才算重么?”静姝又急又气,回头见水湄低头立在一旁,更是恼火,忍不住又道,“你怎么搞的?魂叫哪里的小鬼勾了去?!”

  水湄只诺诺地缩在一旁,低着头,连声认错。

  墨鸾见了忙道:“静姝阿姊,怪我自己不小心,水湄阿姊也不是成心的。”

  静姝道:“小娘子又护着她。前两日她胡闹,姆姆要罚她,也是你护着她。这次连小娘子你的手都给烫了,你还护着她。”

  墨鸾摇头笑着,用没烫着的手指勾了勾静姝的手,甜甜地道:“好啦。我知道阿姊心疼我。”

  她这样甜甜地一笑,笑得静姝脾气也没了,叹一声,再说不上别的来。

  白弈从旁看着,心下五味杂陈。

  按理说来,水湄这一出手该是在他谋算之内,可他却万没料到,眼见墨鸾被烫伤时,他竟然有揪心之痛,便是那滚烫红炭烙在自己身上,也无法比拟。

  这……他着实给镇住了。

  墨鸾那甜甜的一笑,更叫他百般叹惜。若换了别的小姑娘,恐怕早哭闹得不知成什么样儿。可她却含泪忍痛维护着伤害了她的人。这傻得让人想不怜惜也难的丫头……他忽然隐隐有些头疼,淡淡地道:“今日不练了,快回去歇着。”言罢,拉了她的手便走。

  他将她送回房中,安置她歇下,问道:“还疼么?”

  墨鸾微笑着摇摇头。

  白弈再三隐忍,终是忍不住叹道:“以后小心些。需要知道,不是人人都会真心待你好。”

  墨鸾略一怔,旋即柔柔地一笑,“我知道。但我阿娘说过,这世上十人至少有九人不会没来由地存心害人的。人人都有心,各有各的缘由,我们觉得自己被伤害时,又怎么知道对方没有苦痛?”

  猛地,白弈心头一震,竟也像是被灼伤了一般,一阵阵紧缩。这便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那颗心么?柔软如斯,善良如斯。即便真的是傻,也是如此令人不忍苛责,更不敢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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