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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亭内的人转过身,俊美的面容如往日般神色淡漠。眉宇微蹙,黑漆的双眸愈发暗沉无华,仿佛任何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

  只听见萧霖泊然的声线,语带恭谨:“萧某参见皇上。”

  “免礼,”君于远略略颔首,抬步走入了凉亭。“太傅回洛城,怎地不事先告知朕,好让朕派李唐去迎接?”

  “区区小事,便不劳皇上挂心了。”萧霖的目光在他的脸上一顿,又转开了:“萧某有事无法抽身而来,耽误了些时日,尚未能及时参加皇上大婚庆典,好亲自道一声恭喜。”

  “先生客气了,心意到了便是,想必言儿亦不会介意的。”君于远微微一笑,两人话中有话,互相打着太极。

  他事前已经秘密封锁了消息,即便是萧门亦无法得知苏言中毒的情况。

  只是大婚庆典苏言晕倒昏迷之事,宫中虽人多口杂,但是在君于远有意遮掩下,稳住了百姓,并未传出对新皇后不利的传言。

  想来,即使他千叮万嘱,萧门里还是有人违背自己的意思,秘密知会了先生。

  萧霖对告密的属下有意维护,也不急着点破,语气闲适地向君于远深深浅浅地打探虚实。

  可是眼底一丝微不可见的焦急,却逃不过新帝一双利眼。

  萧霖这一入宫,迟早会打听到苏言的事。道听途说,误会横生,倒不如他率先坦白相告。

  免得让有心人多加利用,离间他们两人。

  君于远决心一下,斟酌着从何说起。

  凉亭内一片沉默,却被疾步上前禀报的大内总管打破。只见他躬了躬身,眉梢是掩不住的喜色:“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话音刚落,君于远亦不管先生会作如何想,足见一点便飞掠而去。

  萧霖静静地睇了李唐一眼,并未开口询问,身子瞬间腾空而起,随新帝直奔承永殿。

  “言儿——”

  君于远一把推开殿门,望见床榻上的女子在宫婢的搀扶下缓缓坐起,不由喜形于色,大步上前:“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苏言勉力睁大眼,轻轻摇头。

  他正暗暗松了口气,却在下一刻在她开口时,双眸如若冰封。

  “……皇上为何不点灯?”苏言抬手揉着眼,感觉眼前迷迷蒙蒙,仿佛浓雾弥漫,看得久了,更是双目刺痛。

  见她捂着双眸,轻声低吟,君于远胸口一窒,将苏言的脸搂在胸前,用宽袍掩住她的双眸,挡去透过窗棂洒入的刺目光线。

  双眉一挑,宫侍会意,立刻手脚麻利地扯上纱帐,寝殿霎时一片灰暗。

  苏言紧皱的眉头微松,又缓缓睁开了双眼。

  近在咫尺之间,君于远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沉静明亮的眼眸,只余下一片空洞与茫然。仿佛明月被浓厚的云霭遮蔽,再也显露不出半点光芒。

  他抬手覆上苏言的眉梢,轻柔地抚平了她的蹙起的双眉。若是可能,君于远恨不得将此事转嫁到他身上,好亲自承受怀里的人所有的痛苦。

  转过头,他不禁横眉冷喝:“传朕的口谕,宣谭司浩到偏殿。”

  连名带姓地叫唤,显然是新帝暴怒前兆。

  已候在殿外的谭老御医心底颤了颤,哆哆嗦嗦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胆战心惊。

  苏言却伸手扯上君于远的衣襟,稳了稳心神,镇定道:“皇上,让谭御医留下,臣妾也想知晓自己身子的状况。”

  “言儿……”大掌握住她的手,君于远有些不忍。却清楚苏言倔强的性子,沉吟半晌,终究是拗不过她。毕竟一时的隐瞒,只会换来更大的痛苦。

  他心爱的女子向来不是温室里柔弱无能的花骨朵,既然有自己在她身边,两人便一起面对罢……

  君于远转向榻前不断颤抖的太医首,短短一瞥,令谭司浩后背的衣衫尽数湿透,满脸惶恐,结结巴巴地道:“回、回皇上,娘娘体内毒素极深,服下解药后又用了‘还原丹’。保住性命已是不易,皇后的双眼……臣下确实无能为力……”

  “混账!”君于远压下心底的暴戾,眸中一丝凌厉乍现,冷声道:“李唐,立即革去谭司浩太医首之职。”

  “是,皇上。”大内总管绷着脸,快步上前迅速取下了谭司浩头顶上的乌纱帽。

  秋风习习,谭御医却是满额冷汗,心里暗暗庆幸:皇上革去的是他的官职,而非割去自己的颈上人头,乃不幸之中的大幸!

  苏言一再瞪大眼,跟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即便倚着君于远温暖结实的胸膛,却看不清他的面容与神色。

  方才醒来张口一问,便感受到殿内骤然寂然无声的紧绷气氛。刹那间,苏言便心下了然。

  自从相认后,君于远端来的汤药,味道与先前全然不同,定是换下了方子。

  她心知那极有可能是解药,由始至终并未点破,只是一日日安然服下。

  或许苏家大小姐会引来君于远的猜忌,但是萧霖的弟子苏言,却始终相信着帝王绝不会加害自己。

  如今双眼突然无法视物,让苏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听到君于远的呵斥,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怒意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惶。

  苏言低下头,咬了咬唇,压下心底的无措。迁怒太医首,并不能抹去先前之事:“皇上,此事乃意料之外,实不该为难谭御医的。”

  即使她明白,当初中毒,亦是谭司浩一再用汤药压制,自己才会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这一切又该怪谁?

  怪她过分软弱,害怕受到伤害,害怕得到失望的答案,所以一拖再拖,没有向君于远说清身份?

  怪谭司浩听命行事,将她中毒之事一再隐瞒,没有及时用药救命?

  怪君于远为了顾全大局,把她作为棋子再三利用,在最后还打算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

  苏言暗叹一声,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所有人都有错,却又所有人做得都是明智的决定。

  身为帝王的君于远,又怎会姑息谢府送入宫中的爪牙?

  身为臣子,谭司浩又怎能忤逆君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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