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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宫变

  有些时候,早早揭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砂纸,便犹若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君于远数年来念想得太久,又经历了一场悲痛的死别。如今每一天每一夜,只想将满心的情愫倾注在苏言身上,令她暗暗吃不消。

  若是可以,明国的新帝只愿“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与苏言再不会分离……

  这一日,君于远在御书房召见朝中重臣。

  宁月荷带着贴身宫婢,前来承永殿求见苏言。

  苏贤下狱,皇上又突然荣宠苏采女,日夜宿在新帝寝宫,比之苏修容宠爱更甚。

  她早已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虽然亦甚为黯然,却安然若素。但是另一位奉仪,儒慕君于远已久,除了入宫之初,便再也不曾与皇上见面……

  上座的苏言指尖摩挲着茶盏的杯沿,淡淡道:“宁奉仪特意前来,就是为林奉仪恳求见皇上一面?”

  宁月荷这些日子以来消瘦了不少,眉宇间隐含憔悴之色:“医侍言林奉仪乃是抑郁所致,相思成疾,且心病还需心药医,望苏采女成全。”

  “见上一面,就能药到病除?”苏言看向她,轻轻笑着:“然后呢?”

  宁月荷怔了怔,却听她继续道:“若是林奉仪一次一次的病重,皇上就得放下国事,三番四次地到奉先殿走动?”

  苏言瞅着她,一字一句地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林奉仪的手段?”

  “这……苏采女明鉴,我等并非此意……”她垂下头,语气恭敬,矢口否认。

  “我也没有怪责宁奉仪的意思,只是皇上国事繁重,做这心药,不免无暇顾及。”苏言指腹扣着桌面,微微笑道:“正好我这里有几颗百年人参果,宁奉仪这便捎回去,也算得上是我的一片心意。”

  “谢苏采女,我定会给林奉仪一一转告。”宁月荷乖顺地起身行礼,临走前,忽然提起:“御花园内的木芙蓉正值盛开,若是能与苏采女一同前去赏花,乃我等之幸。”

  说罢,她矮身一福,施施然地离开了承永殿。

  木芙蓉乃药花,生于贫瘠之地,在肥沃的土地却极难养活,没想到宫中的花匠倒是有些本事。

  苏言在前殿又坐了片刻,回想着宁月荷最后所言的深意,略略不解。

  自己对她有恩,宁奉仪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又如此明显地下手。

  苏言独自沉吟,宁月荷此番暗示,究竟想要告诉她些什么?

  正想着,抬头见君于远已踏入前殿,近在身前。她这才回过神,就要福身相迎,却被他伸手托住了。

  “言儿在想什么,这般出神,连朕来了都未曾察觉?”君于远睨了眼一旁的桌上失了热气的冷茶,含笑道:“宁奉仪来了?”

  宫中帝王眼线遍布,宁月荷前脚刚刚出了奉先殿,他怕是已然知晓。至于两人说了什么,君于远必然是一字不落地清楚的。

  如今,他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是非要她详细转述。

  苏言眉眼一挑,似笑非笑道:“宁奉仪是来替林奉仪讨药的,臣妾正犹豫着拿不准主意……”

  “哦?言儿居然也会有迟疑不决的时候?”君于远瞥见她眼底闪烁的狡黠之色,顺着苏言的口气低低地笑道。

  “臣妾还不知,原来皇上不但贵为天子,还是世间少见的灵药,一帖即能药到病除……”她原先板着脸,说着说着自觉甚为有趣,禁不住破功笑出声来。

  搂着眉眼弯弯的苏言走入内殿,君于远侧过头,凑近她的耳边低语:“言儿莫不是舍不得将朕借去奉先殿给林奉仪一用?”

  那钻入耳内的温热气息,令苏言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若无其事地睨了他一眼,她凉凉道:“若皇上要去,臣妾又岂能阻止得了?”

  等两人站在内殿几丈之外,苏言骤然回想起这些夜里殿中的缱绻旖旎,脸颊微烫,尴尬地转开脸,干笑道:“皇上曾提起的落霞山,夕阳美景,我们何时前往?”

  君于远睇着跟前越发娇艳若滴的女子,并没有戳穿她生硬转开话题的用意。

  自那一夜起,在苏言身侧,他引以为傲的自律便逐渐崩塌瓦解。

  两人无意间地触碰,她如兰的幽香,柔软的身躯,都令人渴望与遐想。这一沾上,便是食髓知味,一再沉迷而不愿放手。

  君于远亦知晓他近日越战越勇,苏言怕是要承受不住。

  也罢,这两天便饶了她……

  要不然再如此,落霞山之行一推再推,不知何时才能起行。

  纵使如此,君于远仍是面不红心不跳地一本正经地答道:“出行事宜繁多,需得谨慎为之,不免要费些时日准备。”

  听罢,苏言只点了点头。

  目的达到了,不免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七日后,一番忙乱后,终于出发到落霞山。

  数千名银色甲胄的御林军气势如虹地在前方开路,大批宫侍随行在侧。华丽的龙撵自宫门缓缓而出,极为高调地穿过人群汹涌的街道。

  百姓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匍匐在地,谁也不敢在明国最高掌权者跟前妄自抬头,以免亵渎了马车内的真龙天子,又招来杀身之祸。

  队伍一路前行,不但十足的皇家派头,又惊扰了洛城的百姓,还被鱼龙混杂的人群包围。苏言紧绷着神经,就怕有人会趁此对君于远不利。

  见状,他只倚在雪白柔软的虎皮毛毯之上,拽着苏言入了怀:“言儿不必担心,有李唐和陈瑾在,自是安排好了一切。众目睽睽之下,那些宵小还不至于蠢到此时现身。”

  此话一出,她不由了然。

  想必君于远亦巴不得那些隐藏在民间的前朝反派余部,借此动手,好让他一网打尽,更为省心。

  只是,他身为明国君王,竟然以自身为饵,置自己于危险之地!

  苏言不悦地蹙起眉,正要开口,却被君于远的指尖点上了双唇,阻下了她要说的话:“言儿多虑了,朕不过是打了个比喻罢了。三千御林军精锐,与数十名隐在暗处的武功高强的隐卫,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的确如此,御林军虽皆为官家子弟,常年在洛城,并未曾上过战场。进宫前年轻气盛,任性懒散,自视甚高。只是被李唐与陈瑾等人一操练,叫苦不迭,却不敢回家诉苦,硬着头皮磨练了足足半年,这才有些成绩。

  面对千军万马,他们还欠缺点气势,但一身武艺却毫不逊色,镇守洛城足以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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