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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我与朱闻约定之事,当然会做到……居延的人马已经动了起来,其余边军也正在缓慢移动中。”

  “那样就好,宁可慢些,也不要又被某人知悉,到时候,只怕边疆那边局势会反转。”疏真也惊奇于自己的口气了,如此公事公办,如此的淡漠,好似眼前这个人,只是个单纯的同盟者。

  “你对他,真是关心。”萧策沉声道,双目熠熠,宛如星辰碎裂时候的惊心动魄,“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疏真沉默了半晌,才断然道:“是。”

  花瓣盈盈落下,宛如泪雨,千万重暗香染就襟怀,而他就在花雨另一端,痴痴地看着她。

  疏真忽然觉得此时此景太过暖昧,太过迷离了。她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朱闻。

  “我该走了。”她转身离去,自己觉得走得太急,却再也不愿回头看他一眼。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既然无缘,何必再多见?

  身后,那道目光久久不去,灼热宛如烈焰,又萧索空寂,让人不忍回首,只得走得更急。

  小径通幽,疏真先是急急而走,随即却缓缓平静下来了。晓月稀星,她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心声。萧策,我已经不恨你了。这一声终于在心中响起,全身上下好似全都通泰了。

  不再执着于对你的爱恨纠缠,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所以,我已经不再恨你了。

  她微微一笑,只觉得月华淡淡,一直照得整个人都是豁亮雪洁的。

  再不迟疑,她朝前而去,此时夜色正好,正映得她人面桃花,经历风霜磨难,却是比去年更艳。

  说是由太医诊疗,果然有人主动上门来探视,日日请了平安脉,又配了治疗外伤的药,据说可以让身上的伤疤消失,重回无瑕。

  疏真百无聊赖,托着腮,有些坏心眼地想道:朱闻那小子是否真在意她身上的疤……想起大婚那夜,她的面上仿佛染上了一层胭色。

  此时侍女来报,道是万岁有请。

  疏真来到含元殿时,嘉帝已是微笑静候。

  嘉帝吩咐道:“其他人都下去。”随即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悄无声息,疏真诧异地瞥了一眼,只觉嘉帝更加沉稳,也更有威仪了。

  嘉帝正要开口,却是一阵咳嗽,连忙喝了半杯茶,这才止住了。他消瘦的面颊上有些不正常的红,疏真一看便知,连忙取过一旁檀香盒中的玉瓶,倒出一颗密丸来,兑水正要喂他。如此熟悉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仿佛早已习惯,直到看到嘉帝含笑的眼眸,她这才惊觉,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碗盏。

  嘉帝的身体原本就弱,在那一次被贼匪劫持后,虽然她找回了那个襁褓,还是婴儿的嘉帝,却已经在露重风寒的草堆中待了两夜一昼。

  当时那小小的婴儿,不哭不闹,冥冥中也许是体恤到她的危急,但事后萧策将两人救回营中,嘉帝却发起了高烧,多日不退。几位名医诊治后,都道是风寒入骨,只怕今后都会不时发作。

  疏真心中一沉——那时叶秋虽然不如现在这般与己亲密,却还勉强说得上话,当时自己曾经求教于他,他看完脉案,只说了一句——“这已经成了胎里顽疾,非药石可以医治。”

  她心中一痛,微微偏过头去,不敢去看他含笑稚气的笑脸。

  “姐姐还是这么疼我。”嘉帝声音软柔,甚至带着些孩童的天真稚气,若是夸他少年老成的臣子们看见了,只怕要惊得合不拢嘴。

  疏真见他毫无芥蒂,就像那件事根本不存在似的,不禁有些迟疑的,并不敢答应,“不敢当陛下这称呼——”

  她还未说完,只听一道带着哭音的怒音,“姐姐果然还是气我!”嘉帝皱起一张小脸,竟似一言不合就要大哭,疏真只觉得一阵头疼,恨不能如往常一样,对准这小子的头顶用力敲下去。

  但她终究没有。见她没有动静,嘉帝颓然垂下双肩,声音也不再故意稚嫩,“果然还是回不到从前了吗?"

  疏真踌躇半刻,终究说出了口,“一直以来,都是我欺骗了陛下。”

  嘉帝露出一个奇异而温暖的微笑来,疏真看起来,却觉得头皮发麻——一如他童年时那防不胜防的恶作剧,“其实,有一件事朕一直没跟姐姐说——”

  他话音未落,只听殿外一阵吵闹喧哗,好似有什么尖利女音正在气怒呵斥。

  不等嘉帝发问,来人已经直闯进来。

  “皇弟,你竟然接见这个贱人!”昭宁公主盛气而入,满头珠玉受不住剧烈摇晃,几乎要滚落满地。

  嘉帝面色一沉,“你们怎么随便让人进来?”

  外廊的侍从全数跪下,昭宁公主却不管不顾,高声道:“皇弟,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吗?”

  她狠狠指向疏真,“连这个贱人都能进出自如,我连进你寝宫的资格也无?!”

  嘉帝面色阴沉,越发苍白,好似要酝酿雷霆大作,却是急促地咳了起来。

  疏真连忙把药水端给他,嘉帝一气喝完,喘息了一下,沉声道:“皇姐,你才回来没多时,宫里的规矩——”

  “本宫确实不太熟悉这宫里有什么规矩!”昭宁公主的眼神几乎要将疏真切为碎片,“就是因为这个贱人,本宫才与你姐弟分离,从此再没能回到这座宫里。”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如今你居然袒护这个贱人,你让父皇母后如何在九泉之下瞑目?!”

  “住口。”嘉帝低低说道,压抑的某种情绪,让昭宁一凛,居然没再继续哭闹。

  “你还敢在朕面前提起父皇母后?!”嘉帝以不可思议的口气说道,满含讥讽和愤怒。

  昭宁公主仍强盛着反驳,“你我一母同胞,你却根本不把我当长姐,反而——”

  “你的所作所为,真正配当我长姐吗?”嘉帝一张小脸满是阴沉,从他口中吐出的,却是根本不符合他年纪的狠辣言语,“现在立刻退出去,今后不许再擅闯我的寝宫!”

  “你……”昭宁公主简直要气晕过去,她一眼瞥见一旁的疏真,连忙要上前来扯她的衣襟,“是你,是你这个贱人离间我们姐弟感情!”

  疏真后退一步,昭宁尖利的指甲扑了空,嘉帝再也不能容忍这种闹剧,终于高声喝道:“把她给我拖出去!”

  侍从们面面相觑,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敢插手皇族的家事,嘉帝面色一沉,“怎么,连联的命令也不听了?”

  侍卫们再也不敢违背,连忙上前,将昭宁公主“请”了出去。

  未等走到门廊边,嘉帝冷冷加了一句,“不用这么服侍着她,把她给我丢出去。”

  他眼风一扫,侍卫们心惊之下,手下就失了力道。

  昭宁公主重重落在庭中,发出一声尖叫声,引得更多人围观。

  “你们……会后悔的!”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胸中满是恨火,几近失去理智。随即推开侍卫们,掩着面奔跑而去。

  嘉帝冷哼一声,“怎么随意让她闯进来?”

  一旁的侍从小声道:“公主急着要进来,情绪好像很坏,还流着眼泪。微臣等不敢阻止……”

  有消息灵通的女官,在嘉帝耳旁小声道:“陛下,公主今日宣了清远郡王萧策……过了一阵,奴婢们都听到殿内有瓷器摔破的声响,还有哭骂声。”

  嘉帝一听便知原委了——昭宁对萧策有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昨天还跑来,要自己赐婚,自己推说要征求萧策同意后,大约她今天又唤了萧策,得到的结果是不如她意。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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