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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永谐二年四月六日,高阳王开城门降。

  永谐二年四月十日,史进泰投降。

  历时六个半月的樊雍之乱终于平定。

  永谐二年四月十五日。明泉下旨召静安王、罗郡王尚融安、蔺郡王、斐旭、彭岚、徐特、孟子檀、夏淳淳等八大功臣入京城,是为史上著名的‘八臣听封’!

  谜底

  严冬在层层春风的驱逐中渐渐消退。

  去年九月以来的凛冽寒风刮得整个宣朝伤痕累累。而如今,细碎的春雨绵绵而落,一滴一点地舔舐大地创伤,滋润万物于无形无声。

  明泉拿起倚靠在廊边的伞,在漫天金雨中支撑出一方干土,走向正迎水露而怒放的梅花。

  “冬去春来,又是一片勃勃生机。”范佳若打着伞从廊的另一头气定神闲地走出来,“花有开谢,雨有落收,惟独人,少来老去,只能走一遭。”

  明泉伸手摸着梅花花瓣,头也不回道:“朕记得说过不见。”

  范佳若迈前一步,面色肃然道:“皇上可是也要做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

  明泉缩回手,转头冷笑道:“那就请范姑姑告诉朕,你这个弓打了多少鸟?又逮了几只兔子?”

  范佳若抿唇道:“臣指的是臣父!”

  “范拙。”明泉点点头,“他的确是立了不少功,雍州能顺利归降他也出了力。不过……朕为天子,他为朝臣,在朕需要他的时候,他弃朕而去,是为不忠。他投奔高阳王,高阳王则为主,他为仆,在危机时刻他又卖主求荣,是为不义。告诉朕,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朕难道不能藏之烹之?”

  “臣父一生为朝廷忙碌,侍奉两代天子,任职吏部,可说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而后年老体迈告老还乡也是人之常情,何来不忠之说!他投奔高阳王之时,高阳王尚是大宣最尊贵的王爷,皇上最亲近的兄长,连皇上也亲口说过与他情比天高。臣父辅佐他无异辅佐皇上,辅佐大宣江山!忠心二字,可说当之无愧。高阳王起兵造反,臣父力劝无效,才转而说服奉阳官员,弃城而降,归根结底,更上为了顾全天下大义!臣愚昧,如臣父这般为皇上尽忠,为大宣尽责之人,若还要担上不忠不义的罪名,那臣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皇上尽忠了!”伞在空中转了一圈,啪地落在地上。

  明泉冷笑一声,“说得真是感人肺腑,说得朕都想封他为一等公了。你说他年老体迈告老还乡,说得好,急匆匆地留一封奏折给朕,连恩都不谢,面都不见就拖着年老体迈之身兴冲冲地跑去雍州为朕继续尽忠了。说起来,朕还真是要好好感激感激他这番奔波之苦了。至于力劝无效,这倒是不假。不过令尊当时说的是,时机未至,且待几年,再谋大业。你该不会要告诉朕,范老说的大业是替朕巩固江山吧?”

  冰冷的雨丝像一只只蚊子,一下下亲吻着后颈和面颊,将她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吸食。血色迅速在她脸上褪下,她看着眼前金冠玉容的少女,尽管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但她看她的时候,却不得不抬起头。“天下初定,皇上正该以赦而收拢离散慌乱的人心,大开杀戒,只会激起民怨。”

  明泉嘴角微扬,“范老知道你来求情么?”

  范佳若目光一闪,双唇抽动了下,“不知。”

  “朕猜他也不知,不然以范老的傲气,恐怕宁愿撞死在牢里,也不会接受朕这个丫头片子的宽恕。”

  范佳若一时吃不准她话里的意思,低声道:“臣父已是知天命之龄……”

  “朕几时说要杀他?”

  “可皇上不是说要藏之烹之?”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八个字都是你说的。朕说的是,难道不能藏之烹之?”明泉眼角终于泄露出一丝笑意。

  范佳若仿佛听到自己的心掉回了胸腔,当下跪道:“臣谢皇上赦免之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明泉肃容道:“你且回去吧。”

  求得不死已是天大恩德,范佳若不敢再说,又磕了两个头才站起来。

  “你先下去吧,告诉严实,下不为例。”

  范佳若脸色一红,讷讷地答应了,抓起地上的伞便往回走。

  看着她渐渐轻快的步子,明泉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笑。

  “皇上。”

  明泉回首,见安莲站在梅间,好似一抹借自高山的积雪,散发出与梅一般的傲然气息。

  “静安王、蔺郡王、彭岚、徐特、孟子檀昨日到京。罗郡王已至帝州,不出三日便能抵达京城。”细密的貂毛轻轻贴着安莲的下颚,为天人般的绝世容颜平添几分柔美。

  明泉将目光自貂毛上收回,落到梅花上,半晌憋出一个“嗯”音。

  安莲目光炯炯,“斐旭与夏淳淳,恐怕赶不上八臣听封之典了。”

  明泉脚尖一紧,转头愕然道:“为何?”

  “安凤坡不在平沪。臣私下请托斐旭与夏淳淳前往樊州寻找。”他口气淡然,好似用扫帚在几尺厚的积雪上轻扫了一下,不关痛痒。

  斐旭与夏淳淳从雍州赶赴京城已是八臣中最远的,日期原本就是她根据他们的教程而定,如今再绕道樊州,那铁定要错过八臣听封大典。

  若是那样,斐旭将无法名正言顺地在天下人面前重正名声。

  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紧缩,明泉低声道:“等阮汉宸回京,朕可以派他去樊州。”

  “救人如救火,望皇上体恤臣顾念手足之情。”

  从戚州到帝州,再从帝州到樊州,无论怎么赶,都要耽误半月的时间,而雍州到樊州最多在十天左右。

  明泉笑容被慢慢扯开,“但凭皇夫之意。朕乏了,改日再来赏花吧。”伞柄在手中微微发烫,她转身,雨丝被她带起的风扇得斜飞。

  安莲目光缓缓落在她站过的泥土上。一个小小的,被脚尖钻出来的坑,在雨中慢慢被水填平。

  校场上,锦旗林立,一色地朝西飘扬。

  初升旭日的淡金光芒散落在旗间,在一排排伫立的盔甲上闪耀出点点明黄星光。

  静安王、蔺郡王、罗郡王尚融安、彭岚、徐特、孟子檀等身穿朝服,站在队列最前。身后是一千名在战役中立功最多的标兵。

  明泉垂手立于高台,象征至高无上的金冠在晨曦的辉映下幻化出一轮五色光环。

  “朕,要谢谢你们!”她端起严实献上的酒杯,“因为你们将大宣千万子民从战火中解救了出来!这一杯,朕敬那些为大宣,为家园而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士!干!”

  “干!”士兵手中虽然没有酒杯,但他们呐喊出的声音却比酒更醇,更真,更烈!

  “这第二杯,朕要敬你们。谢谢你们活了下来!干!”

  “干!”轰然的嘶喊仿佛将大地都震得一晃。烽火狼烟在这一刻似乎远去,从天而撒的血雨在眼前飘散,从高而弱的悲鸣在耳边淡去,明泉庄严而坚定的嗓音却心田激荡不休。

  明泉接过严实斟上的第三杯,“这一杯,朕要敬你们身前的六位大宣的功勋栋梁。没有你们,就没有他们今日的成就,但没有他们,也决不会有你们今日的胜利!干!”

  “干!”嘶哑的嗓音将天地裂开一条巨缝。旭日之辉铺满校场。

  “静安王尚涵听封。”

  尚涵迈出一步,俊秀的面容流露出超乎年龄的沉着,“臣尚涵听封。”

  “静安王尚涵年幼识礼,尽忠晓义,匡扶社稷于危旦,拯救万民于水火,心比日月之昭昭。朕特赐免死金牌一枚,以示隆恩浩荡,庇护静安王子孙厚荫。”

  “臣谢皇上。”尚涵眼中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精明,转瞬即逝,面色如常地双臂举于顶,恭敬接过。

  “蔺郡王隆岳听封。”

  蔺郡王上前一步道:“臣隆岳听封。”

  “蔺郡王隆岳武功彰著,德厚流光,临危受命,不负朕望。特赐免死金牌一枚,准御前免跪。”

  “臣隆岳谢主隆恩。”

  明泉静静地站在万众仰望的台上,晨曦薄光笼罩在身前,好似一尊金像,高贵尊荣,又沉寂萧索。

  自罗郡王以后,便再无免死金牌,只是加官赏赐,高低多少皆比照立功大小。

  明泉垂低的目光看着孟子檀缓缓出列,又缓缓入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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