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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干涸的心缓缓涌起一道暖流。她实在不愿去揣度这背后是否令有计算,只想单纯地相信,安莲是在担心她。

  闭了闭眼,她在脑海中将消息一一消化,然后睁眼道:“朕先前的三封密函可到了?”这是在跋羽煌偷袭之前,应该逃过一劫。

  “已送至各位大人手中。”

  明泉想到其中一封还是给连镌久的,不禁有些心寒,“准备笔墨。”

  欧阳成器急忙从案几上拿过纸笔,在砚台上倒了些茶水研磨。

  明泉不等他把墨调匀,便醮着写了起来。

  然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递给欧阳成器。

  欧阳成器莫名接过,看完后脸色大变,“我?做官?”

  “朕擢升你为御史,这可是破格的!”她叹了口气,“段敖在童堤的人有些施展不开,你且去帮他一把。待那边的事情结束,你若不想做,朕也不勉强。”

  不过恐怕到时候你得罪人太多,想抽身亦不能。她叹了口气,算计身边之人是她最不愿意之事,却也是最无奈之举。

  欧阳成器见她神情沮丧,动了恻隐之心,担保道:“草民……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嘴角微弯,“你倒挺适合官场。这圣旨拿去给孙化吉草拟一份,盖玺。”

  待欧阳成器走后,明泉整个人像被抽空一般软了下来,趴在桌上。

  头很重,好象随时要裂开。

  为何当皇帝如此辛苦,那么多人还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想冲上来?她转念一想,若不是有那么多想当皇帝之人,当皇帝也不会这么辛苦了吧。果然,这世上一切都是有因有果。

  门咿呀被打开。

  她抬眼。

  斐旭颀长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银丝轻扬。

  “斐旭……”

  “臣是来告辞的。”她听到自己极轻极轻的叫唤被盖了过去,变成心里的回音。

  “你要走?”明泉直起身子,声音倏然变冷。

  在局势最乱的时候,你要走?

  在朕最需要的时候,你要走?

  她狠狠地盯住他,似乎要用目光将他的心剥出来看个究竟!

  “皇上在南下前,不是已做好万全之策了么?”斐旭柔声道,“现在只需北行即可,其他的……不必担心。”担心也没用。

  “帝师要去哪里?”

  “樊州。可怜天下哥哥心,以流星一己之力对付跋羽煌,我终究不放心。”

  明泉沉默了下。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你几时回来?”不想问,却又忍不住问道。

  “皇上到胜州之前。”他说得斩钉截铁。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淡然的笑容几乎融化在月光里。

  第二十七章 惊变

  明泉顺臬河北上,一时风平浪静。京城却是风云变色,波涛汹涌。

  守在刑部门口的衙役如今见了轿子和人就头疼,大老远的看一伙人抬着东西晃晃悠悠,就撒腿往里跑,至少请个郎中出来坐镇。

  吏部的人喜打车轮战,前脚侍郎刚走,后脚尚书就到了,整得人头晕眼花,不得消停。往往一口热茶还得分两三次喝,越喝越冷。

  “哟,又来了。”衙役报时辰似的哼了一句。

  另一个衙役抬腿就往里跑。

  “哟,大轿子就来了俩!”先前那衙役的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

  那衙役跑得更快,追风似的。

  啪啪。

  两顶大轿子在门口停下,几顶小的停在稍远些。

  “范大人。”衙役弯腰,行礼,毫不惊慌。

  范拙从轿子里慢悠悠地出来,笑眯眯道:“请起请起,老夫三不五时来打扰,辛苦你们了。”

  衙役赔笑道:“哪里哪里。”

  “偶尔也劝劝你们家大人,老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他亲自掸了掸衙役衣服上的灰,“老夫和你见了几次,也算有缘。刑部的大门虽然重要,不过吏部有的是其他活,有空来转转,老夫就喜欢你这样精神的年轻人。”

  衙役稍怔了下,双眉立刻飞起一抹喜色,“范、范大人的意思是?”

  “哟,段大人。”范拙朝里面匆匆赶来的段敖拱手道,“又来叨唠了。”

  段敖眼皮一翻,看了刚才那衙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范大人不把人从刑部捞光就不痛快啊。”

  “哎,段大人言重了,”范拙毫不掩饰赞赏地拍着衙役的肩膀,“刑部藏龙卧虎,每每让我吏部眼红不已啊。”

  “哦?范大人眼红的难道不是户部侍郎?”

  范拙立刻摇手道:“郑旷犯下滔天大罪,老夫可不敢包藏。”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别有深意道,“有些东西,放在手上不但烫手,还容易引火烧身哪。”

  这种话段敖连日来已听到麻木,因此淡淡道:“不错,刑部正是要追究郑旷这滔天之罪。吏部主掌官吏任免、考课、调任不够,难道还想插手刑狱?”

  “论刑狱手段,谁及得上段大人。”范拙笑呵呵道,“不过奉堤一事不知牵连多少雍州百姓流离失所,食不裹腹,吾等为官为何?自是以天下百姓安危生计为首要。孙大人不在,少不得,老夫这个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只好跳出来牵头此事,务必让皇上离宫心无旁骛。”

  “范大人心里的皇上……是指哪一位?”段敖冷不丁冒出一句血淋淋的问词。

  范拙呼吸一窒,面色立刻变得有些狰狞,阴森森地问道:“段大人此话何意?”

  “段大人此话问得果真有些荒唐。”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连镌久掀起轿帘,满脸含笑地自范拙身后的轿子步出,“无论先皇或是今上,在吾等心中俱是一般,何必非要分个清楚。”

  段敖黑眸转向他,眼中说不清是失望或是嘲讽,“连相终于来了。”

  连镌久叹了口气,“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段大人何必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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