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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乱云舞疾风 起于青萍之末

  北京城的冬天滴水成冰,用纯正的京片子讲出来,那就是“冻掉耳朵儿的冷”。应景的吃食是街边巷口的冰糖葫芦,鲜艳甜润的红果儿,拿白糖和了一裹,那就是雪白的一层霜,也有的换了麦芽糖熬的糖稀,晶莹透亮地映着冰雪,甭提多好看了。

  这天晨起就不见日头,乌云鳞片似地一层层压下来,直压到了紫禁城顶上,打晌午起开始落雪珠子,京城城西街上,除了个卖糖葫芦的汉子,冷冷清清地没什么行人。

  自满清进关以来,京城里讲的是”东富西贵”,城西所居的多是皇亲贵戚,汉子扛着麦草垛子蹲在街边上,对面是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大门漆成红色,钉着碗口大的门钉,门旁还蹲着两座相视而踞的石狮。

  “蜜来哎,葫芦儿,冰糖儿多呀哎!”

  他吸了口长气,唱歌似地吆喝起来,尾音故意拖得长长的,好让三层深院里的太太小姐们听到。

  不一会儿,街对面那扇朱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个淡绿袍子的丫头,招手喊道:“卖糖葫芦的,你过来。”

  汉子忙背起稻草垛子快步跑过去,面上露出油滑的神情,恭恭敬敬地道:“小姐是要买糖葫芦吗?您瞅瞅咱们的手艺,这糖稀的是晶莹透亮,糖粉的叫个雪上加霜,您再瞧瞧,这红果儿酸软,冰壳子甜脆,您吃一颗试试,准甜得您闭不上嘴……”

  那丫头年纪十七八岁,长得很是俊俏,她听这汉子一套套唱的好听,忍不住卟哧笑了,伸手从绣囊里翻出几个铜板往台阶上一搁,笑吟吟地道:“给我拿十串顶好的,红果儿不能有苦的涩的,糖霜儿也不能耍滑搀了白面的,要是硌了咱们格格的牙,倒瞧你有几条命来陪。”

  那汉子抬头望望门上斗大的“鄂府”两个字,一伸舌头,屏息凝气地挑了糖葫芦用绵纸包好,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送过去,赔笑道:“原来是给鄂府格格尝的,小姐但请放心,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招惹您府上呀……这红果儿糖霜都是上好的,您府上格格吃了准喜欢。”

  丫头抿嘴笑道:“我们做奴才的哪当得起‘小姐’两个字,你倒是叫得好听……得了,看你精乖伶俐的份上,以后每日晌午往我们府里送十串糖葫芦吧,左右都是要买的,便宜你得了,若是守门的问起来,就说是小姐房里疏月让你送的。”

  那汉子惊喜万分地点头应下来,心念一转,伸手从垛子上又摘下串大的,满面笑容道:“多谢小姐照顾小人的生意,这串儿您吃着玩吧……”

  疏月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见这串果子通红剔透的,心里一动,低头从纸包里挑出串小的糖葫芦咬了一口,把这串好的放进去了。

  守门的赵大见她站在门外半晌不进来,便懒懒地踱过去探出头瞧着,见疏月也不顾体面,站在大街上吃得香甜,忍不住捉侠道:“小妮子只顾得吃,怕是有毒吧……”

  他本是句玩笑话,疏月也只白他一眼,嘴里依旧喀嚓咯嚓地啃着红果儿,赵大嘿嘿一笑,却斜眼瞧见那汉子神色慌张,忽然将稻草垛子向地下一扔,跟头把式地拔腿就跑,滚了一地鲜红的糖葫芦。

  “见着鬼了……”

  赵大低咒一声,伸脚把台阶上的糖葫芦踢开,转身往府里走,刚迈过门槛,却瞧见这边也是一地的糖葫芦,他愣了半晌,定睛了瞧,只见疏月半个身子躺在门边,面若金纸气息微弱,嘴角缓缓流出道鲜红的血迹。

  “…………”

  赵大吓得退了几步,张大了嘴要喊人,却只听到自己牙齿相撞的声音。

  雪忽地大了,风夹着雪片卷过雕梁画栋的飞檐,掠过低门小户紧闭的窗纸,像床织的紧而密的棉被,沉沉地向着整个京城压下去。

  紫禁城,爱元宫。

  任窗外寒风呼啸,宫房内却是温暖如春,青色的金砖下通了弯曲的“地龙”,四角还放了几个烧得正旺的火盆,乐嫔那拉氏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额上涔涔地沁了细汗,便搭讪着脱了外面的羊羔皮子,露出里面杏黄色掐腰的蒙古袍子来。

  爱元宫的主子康妃富察氏希微,正半倚在搭了虎皮的贵妃榻上,她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腹部在锦被下高高地隆起,烛光明灭,映着她雪白脸上如水的明眸,竟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清丽无双。

  “你穿这袍子倒好看……”希微抿嘴一笑,轻声道:“不像巴嫔,只瞧见水桶似的腰。”

  乐嫔卟哧笑了,凑过去挤着眼睛道:“你没听陈妃怎么说的……说外人瞧见了,只当巴主子怀着六七个月的孩儿。”

  两人说笑两句,就见棉帘子一动,闪进个娇小的人影,披着连帽的风雪大髦,嘶嘶地吸着气,一身的雪片子也顾不得抖,先跪在地上请了安。

  乐嫔见是康妃的贴身宫女知书,忙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知书生着双狡黠的眼睛,见乐嫔问自己,伸手先解了大髦,又去倒了杯奶茶送到乐嫔手里,嘴唇抿了又抿,偏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瞧见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康妃希微心里也有数了,她失望地叹口气,见知书微红着眼眶,便淡淡道:“我倒也没指望能成……不成,也便罢了。”

  乐嫔满面失望地扑通坐下,愣愣地看着火盆里跳跃的暗紫色火苗儿,半晌才打破了沉默,向知书问道:“又没成……这次又是哪儿出了岔子?”

  知书欲言又止地瞧着她,嗫嚅道:“乐主子的计策倒是没什么纰漏,只是……只是乐主子雇的那人,原来,原来是……青楼中的常客,见着漂亮些的就移不动道儿了,他看见鄂硕家的丫头漂亮,就送了串糖葫芦给她……”

  乐嫔见扯到了自己,忙站起身来急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吩咐了他的,毒药都下在那包糖葫芦的纸上,若是鄂硕家的格格要,才拿那纸包好,糖葫芦是没毒的,就算是他送了一串两串也是不打紧的。”

  希微疲倦地合了眼帘,听乐嫔犹在滔滔不绝地辩解,不由得心里烦躁,沉了脸怒道:“得了……五万两白银只当打水漂了,瞧你办的是什么事?我让你简单些除掉那董鄂便是,你偏要整出这些个妖娥子来,有趣的很吗?”

  乐嫔委屈地扁扁嘴,眼眶唰地就红了,她不知道康妃为什么要和鄂硕家的女儿过不去,但康妃开了口,她就只能听命去办;五万两银子买了三个杀手,可那董鄂的夫君新丧,正在守孝的时候,鄂硕府里哪那么容易混进去;康妃这里一天比一天催得急,她绞尽了脑汁才想出这些个法子,哪知道那些杀手都不争气,眼瞅着要成功了,偏又失之交臂。

  乐嫔在这边委屈地直吸鼻子,希微却在那边心思一转,厌烦地从睫毛下面打量着她,本觉得后宫中只数这乐嫔还算是有些眼色,但原来也只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知道内情,没成帮手,竟成了个祸害。

  “慈宁宫塔娜给康主子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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