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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我嗔了他一眼,嘴里却顺着他的意思轻声说:“我答应嫁给你。”

  霍去病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好娘子。”

  我神情怔怔,霍去病笑容略僵,疑惑地看着我。“好娘子”三个字在心中萦绕,此时才真正明白自己的身份即将改变,我的脸渐渐烧起来,嘴角慢慢上弯,霍去病想来已经明白我在想什么,疑惑之色褪去,满眼俱是温柔地凝视着我,一言不发,只是把我紧紧地搂在怀中。

  东边的天色已经露白,山林中早起的鸟儿开始婉转鸣唱。夜色将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恰如我的生活。

  第五章 初吻

  我和霍去病在前而行,狼兄和雪狼尾随在后,小公主时而跑到前面追一会儿蝴蝶,时而跑到我的脚边让我抱她一下,又或者学着父母的样子,矜持优雅地慢步而行。

  经过两日多的相处,雪狼对霍去病的戒备少了很多,只要我在时,她就不再阻止霍去病接触小公主。

  “再沿这个方向走下去,就进入匈奴酋涂王统治的腹地,虽然他们已经吃了败仗,附近再无大队兵马,可难保不撞上残兵。”霍去病笑着提醒我。

  我回道:“我知道,匈奴逐水草而居,而祁连山麓是匈奴水草最为丰美的地方,匈奴的军队虽然败走,可那些在这里放牧的牧人却肯定舍不得离去,就是碰不到残兵,也很有可能遇上牧人。”

  他有些纳闷地问:“你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难道是匈奴人?”

  我侧头看向他,“如果是匈奴人呢?”

  他满是豪气地笑着,“玉儿,笑一笑,一路行来,你面色越来越凝重。不要说是匈奴人,就是匈奴的单于我也陪着你去见。”

  他看了眼我的衣裙,“不过应该不是匈奴人,给你寻的女子衣裙有汉人的,西域各国的,也有匈奴的,你却偏偏挑了一件龟兹的衣裙,匈奴的衣裙是第一件被你扔到一旁的,好像颇有些憎恶的样子。”

  我轻叹一声,“本来应该穿汉家衣裙的,可龟兹的衣裙配有面纱。”看了眼他的打扮,“不过有你就够了。”

  一个山坳又一个山坳,我们在茂密的林木间穿行,狼兄已经明白我想去什么地方,不耐烦跟在我们身后,急匆匆地飞蹿出去。

  没有多久狼兄又悄无声息地飞跃回来,挨着我低低呜叫了几声,我立即停住脚步,霍去病问道:“怎么了?前面有人?”我点点头,犹豫了一瞬,依旧向前行去,人和狼都收敛了声息,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走着。

  我和霍去病弯着身子在灌木间潜行了一段,当我刚看到坟墓前的身影时,猛然停住,霍去病连忙也停下,从灌木丛间望去。

  一座大坟墓,一座小坟墓,一个男子正静静坐在坟前饮酒,他身后不远处恭敬地立着两个随从。霍去病看清坟前坐着的人,带着几分诧异和担心看向我,我只定定地凝视着坟前坐着的伊稚斜。

  蔓生的荒草间,时有几声隐隐的虫鸣,从树叶间隙筛落的点点阳光映照在坟墓荒草和伊稚斜身上,斑驳不清,越发显得萧索荒凉。

  他对着坟墓,安静地饮酒,身影满是寥落,举杯间似乎饮下的都是伤心。

  伊稚斜替坟墓清理荒草,用手一把把将乱草拔去。他身后的随从立即上前,半跪着说:“单于,我们来做吧!”伊稚斜沉默地挥了下手,两个随从彼此对视一眼,都又退回原处。

  我的手无意识地握住身边的灌木,越握越紧,等霍去病发现,急急把我的手从带刺的灌木上掰开时,已是一手的血。

  伊稚斜把两座坟墓都清扫得干干干净,他给大的坟墓前倒了杯酒,自己也大饮了一杯,“徐兄,今日你应该很高兴。祁连山的大半山脉已经被汉朝夺去,也许你以后就能常眠于汉朝的土地上了,大概不会介意陪我喝杯酒。你以前和我提过,动荡的游牧和稳定的农业相比,终究难有积累,短期内游牧民族也许可以凭借快速的骑兵、彪悍的武力降服农业国家,可如果游牧民族不及时扭转自己的游牧习态,在人口、文化和财富上不能稳定积累,长期内仍旧会败给农业国,不可能统治农业国。我当时问你,那如果攻略后,以农业国家的习俗治理农业国家呢?你说如果游牧民族选择放弃游牧的习惯,转而融入农业国,虽然可以达到统治的目的,但几代过后,游牧民族本来的民族特性就会完全消失,同化在农业国家中,所以相较于更适合于人群繁衍生息的农业社会形态,游牧民族注定会成为弱势的族群,甚至消失的族群,只是看以哪种方式而已。我当时曾很不服气,认为我们匈奴祖祖辈辈都如此而过,只要有勇士,怎么可能轻易消失?可现在才真正懂得几分你所说的道理。如今一切都如你所预料,汉朝经过文景之治,国库充裕,人丁兴旺,匈奴相较汉朝,人力、财力都难以企及。”

  伊稚斜又倒了杯酒给阿爹,“前有卫青,现在又出了个霍去病,匈奴却朝中无将。我们祖先一直骄傲的骑兵也大败给了霍去病,一个农业大国的将军居然比我们生于马背、长于马背的匈奴更快更狠,因为他,汉朝对匈奴终于从卫青时代的积极防御转变为主动进攻。”

  他喝尽杯中的酒,长叹一声,“其实这些倒都是罢了,我现在最苦恼的是汉朝的中央集权。汉朝的军队都直接归于皇权下,而我们的兵权却分散,表面上各个部族都受单于支配,其实手中握有兵权的藩王们各有心机。现在不同于往日匈奴所向披靡,大家为争夺财物奋勇而战的时光,一个霍去病,让各个藩王打仗时都唯恐自己的兵力被消耗,都等着他人能打前锋,等来等去却等到自己灭亡,就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输给汉朝。不过我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如果我能早生十几年,赶在汉朝皇帝刘彻之前先整顿改革好我们的内部体制,如今……老天似乎没有给匈奴时间,老天似乎在偏心汉朝……”

  我不禁瞟了眼霍去病,原来他现在是匈奴人心中最可怕的敌人。霍去病一直在细看我神色,低声问:“你听得懂他说什么?”我点点头。

  伊稚斜的手轻抚过小坟墓,眼睛半闭,似乎想着很多东西,很久后,手仍搁在坟墓上。

  看到他的神色,我心中有些困惑,应该不是他雇人来杀我的,他并没有怀疑过我已经死了,可……转而一想,这些并不重要,再懒得多想。

  他静静地坐了半晌后,最终一言不发地站起,带着人离去。

  我仍旧蹲了一会,才走出树丛,跪倒在墓前,“阿爹,我带一个人来见你。”

  我看向霍去病,他立即也跪在墓前,磕了个头道:“伯父,小侄霍去病,就要娶你的女儿了。”

  我眼中本含着泪水,听到他说的话,又不禁破涕而笑,“哪有你这么毛躁的?我阿爹可不见得喜欢你。”

  霍去病笑挠了挠头,打量着墓碑上的字,“你父亲是匈奴人?”

  我摇摇头,“汉人。”

  霍去病看向一旁的小坟墓,轻声问:“这是你的兄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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