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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宝锦听云时将前后经过说完,神情变幻不定,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来。

  她抬眼微微一笑,道:“怪不得,当初你一见到我,就发起狂来,却原来是看了我的重眸,把对元氏的一腔怒火都发了出来。”

  她斜飞了黛眉,凉凉调侃道:“你当初可真是好威风好煞气……”

  她自己手臂被折,如今知道居然是无妄之灾,更是替仇人受过,心下气不过,正要再说两句,却在看到云时的神色后,闭口不再说下去。

  云时的眼底深沉而平静,仿佛刚刚澄清的是一件无伤大雅的琐事,可宝锦却从那平静的黑眸中,隐隐感觉到了无边凶险的波涛——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视他如亲生手足,姐姐在宫中被那女人压制,受了多年的委屈,我也看在他的情面上,顾全大局,从来也没有叛离的念头。”

  他的双拳紧握,剑眉几乎在跳跃,“父亲的死,疑点重重,我虽然一直在暗中探查,却根本不曾怀疑到他身上,却没料到,这世上还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那也是他岳父啊,当年不顾他出身微贱,把堂堂掌上明珠给了他做侧室……”

  云时怒得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周身真气不自觉的鼓荡,方圆几丈顿时无风自动,风狂花疾一发,他这才惊觉,正要伸手挽住宝锦,却在下一瞬,因惊异而瞳孔放大——

  宝锦俏生生站在罡风的旋涡中间,身形纤弱,却是稳稳当当,并不需要半分援助。

  “原来如此……我还是小看了你!”

  他微微苦笑道:“想不到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先前我还以为自己错疑了你,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如今知道也为时未晚。”

  宝锦毫不避讳的走近他身边,没有半分防备,只是用那双幽丽的重黑眸子望定了他,明暗之间,澄澈无一物。

  “你刚刚讲了你家的惨事,可我家中发生的,你却也未曾听闻呢!”

  她宛然一笑,清冷的声音完全不似平日的温雅守重,却也不似方才刻意激怒人的媚意——

  “我要先向你道歉,因为一开始,我便是用的假名——真正的玉染公主,早已经死了,而我,是她的表姐……”

  随着她的讲述,云时的表情,从惊诧之极,慢慢恢复到平静,随即,眼中又漾起异样的怒火,以及恍然大悟的鄙夷——

  “皇帝先前跟我说,那些暗中的襄助,都是方家老泰山为他准备好的——原来这一切全是谎言!”

  两人眼中的怒火重重,相对无言,却有着异样的默契和同仇敌忾。

  ***

  皇后从乾清宫中款款而出,面若冰霜,旁若无人的登上了步辇。

  琳儿上前来悄声禀道:“娘娘,方才我们的眼线看的很准,‘那个女人’确实在殿外偷听到了您和万岁的谈话。”

  皇后微微点头,一派雍容自若,方才的气急败坏好似完全不曾出现在她身上,她轻舒了口气,居然笑了起来,“两边的鱼饵都已经被屯下,云时和宝锦两人,如今正是同病相怜的好辰光。”

  她的笑容加深,那是一切都掌握在手心的志得意满——

  “接下来,就要看他们俩的精彩表演了。”

  风声飒然,将她的低语几乎湮没,随即,她缓缓收敛了笑容,幽幽道:“锦渊,你的妹妹还嫩着呢,我便替你送她一程吧!”

  ***

  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候,宝锦和云时虽然明面上再也不曾经相会,暗中却在各自调度。

  朝廷这几日间倒是异样平静,正当两人越发按捺不住的时候,西南蜀地传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七章 狱中

  蜀王以“不孝忤逆,谋害手足”的罪名,昭令境内,欲要将世子废黜。

  此事一经传开,顿时激起轩然大波。

  蜀地山川峻奇,汉夷杂居,深山里更是有大小土司等,对蜀王的昭令却是从来阴奉阳违,政令更是不通。

  他们所膺服的只有土司中的大头领,即是李桓的母妃,前蜀王的结发妻子。

  蜀王素来偏宠续弦所生之子,又一意削弱前王妃手下老人的权力,这般作派可说是路人皆知,但他一直心有顾忌,不敢对嫡长子明面上有所刻薄,大家好歹也能不撕破脸,如今既然这点体面都不要了,蜀地一下子便风声鹤唳起来。

  朝廷也对这消息颇感兴趣,六百里快马送来的,不止是细作所呈的详情,还有李桓亲手所书——却也不是什么秘信,而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一诺千金”,字迹虽然银钩铁划,却略显潦草,最骇人的却是……这是以鲜血蘸着写就地。

  “居然用了血书,可见这位世子实在是极为危险。”

  皇帝皱眉道。

  “好嘛,朕当初说的话,一转眼就被他逼着要兑现……”

  他微微苦笑,随即凝神沉思一阵,叹道:“也罢,早晚是个祸害,这包总得挤掉,早一些也好。”

  包……是在说蜀王,还是……李桓,甚至,是整个蜀地西南?

  宝锦的眼神一暗,为这一想法而一凛,皇帝见她如此,以为是被这些刀兵之事所吓,不禁温言安慰道:“对朝廷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藓芥之疾而已。”

  宝锦点头称是,眼眸闪动间,却颇为惊诧——此时候江南已平,朝廷休养生息一阵,便免不了要向蜀地发难,在这微妙之时,蜀王居然自断臂膀,这也未免太过愚蠢了吧?

  她思量一阵,越发觉得蹊跷,却听皇帝也道:“这两父子都不是庸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他摇摇头,却是兴致转高,笑道:“这个渔翁,朕算是当定了。”

  他又望了一眼这刺目的血书,沉声道:“但愿这位世子能支撑一些时日,不要因什么莫名的原因而毙狱中。”

  李桓面带苦笑,看着手上的伤痕。

  这是被他父亲生生用茶杯砸出来的,原本纤长优雅的手上,如今却有了个新月形的狰狞伤口,狱中条件简陋,又没有得到包扎,天日炎热之下,居然化起了脓,瞧着甚是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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