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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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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中乃是禁苑中的重地,她却似乎很是熟悉,在后殿绕来绕去。终于从一道废弃封砌的洞门上找到了锁眼。吃力地打开,随即引着宝锦进了凝碧园。 凝碧园乃离皇帝最近的花苑。林木繁盛,几可参天,宝锦的父皇在时,醉心各种新奇手艺,经常在此就地取材,做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心情好时,还会莳花赋诗。 此时夜深阑珊,白日的暑气被夜风一吹,荡然无存,只有满天里星辰闪烁,照耀这万物沉睡的世界,宝锦紧紧跟随着前面那人,在林中沙沙穿梭,呼出的气也沁出一阵凉意。 那人终于停住了,揭开斗篷,这是个四十上下的女子,眉目俏丽中带出些精明熟悉。 “你是……许尚宫?” 宝锦端详了一会,就霍然想了起来。 许尚宫笑得两眼弯弯,不脱妩媚,“殿下还记得奴婢,真是幸事。” 她是宝锦父皇身边的亲信女官,一向精明利落,宝锦进了宫也曾打听过,却是无人知晓这位尚宫大人的下落,没想到今日终于见到了。 “你一向在哪?”宝锦问道。 许尚宫笑容一滞,“宫变之日,我就想逃出宫去,没曾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侍奉过先帝,怕落到贼兵手里没下场,幸好他们只抓锦渊殿下的身边人,倒没跟我为难,于是远远调去来了这里,弄些花草,倒也自在。” 宝锦听着,倒觉得她没有说谎——父皇帝庸碌无为,那些意义最恨的是姐姐,却也没心思去跟薨了的老皇帝纠缠不清,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许尚宫叹了口气,眼中几乎落下泪来,不待宝锦询问,却是黯然道:“奴婢远远的见了殿下您,也不敢相认……您可知道,锦渊殿下死得太惨了!” 她哽咽着不能出声,全身筛糠一般颤抖,却强忍着不肯出声。 宝锦只觉得身上一寒,急切问道:“我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皇后她……” 许尚宫讶然,嘶声喊道:“娘娘您在说些什么呀,娘娘是被这个狼心狗肺的新帝害死的!” 她怒得连声音都哑了,咽喉里仿佛含了个火种,要喷射出来—— “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薄幸忘义的中山狼,他这是过河拆桥啊!” 宝锦经她这一号哭,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手足冰凉,心跳加快——王朝的倾颓,姐姐的蹊跷,在这一刻终于要真相大白了吗? 只听许尚宫勉强止了哭泣,低声道:“其实也是锦渊殿下太过糊涂……她虽然以男装示人,可毕竟是个姑娘家,长此以往就觉得无趣,于是她开始偷偷跑出宫游历。” “先是京城,再后来,就是云州等地——那里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嘛,在那里,她遇见了那个男人,那个命里的冤孽……” 许尚宫说着,郁怒地几乎要吐出血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祸心 “他巧言令色诓骗了锦渊殿下,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一般……趁着这时候,他就说什么天下腐朽久矣,要想彻涤清余内,必得大动干戈……一些老臣和门阀世家也不识相,在政事上动辄对锦渊殿下阳奉阴违,有恃无恐,实在可恶得紧,殿下也就信了他的计划,两人携手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 许尚宫低泣着说道,虽然语意隐晦混乱,但听在宝锦耳中,却不谛恃惊雷一响——在这一瞬全都明悟了—— 父皇不理朝政,元氏掌有天下也有百年之久,一些腐朽沉渣,实在是沉疴难返,那些世家大族已是尾大难掉,饶是姐姐智谋多端,也无法在政事上得心应手,这时,一个出身寒微的青年男子英才天纵,又与她情爱甚笃,两人计量之下,就想出了这个偷天换日的大计——锦渊暗中支持他起兵,将陈旧势力涤荡一清…… “没曾想这人真是个狼心狗肺啊,趁着殿下信任,就这么杀入京城,成了如今的皇帝……” 许尚宫声音颤抖,仿佛陷入了一个永不能苏醒的梦魇之中,想起那一夜的情形,狂乱不能自以,“那一夜,他特意去了昭阳宫中,当着自己两个妻妾的面,历数所谓的昏君十大罪状,又口口声声替他两位岳父报仇,将锦渊殿下生生折断了四肢,那血流得满地汪洋,我们在殿外听了那凄惨声响,几乎没被吓死……” 她嘴唇颤抖着,暑夏之时,却成了青白色,双目因疲倦和担惊受怕,凹陷下去,黝黑的怕人,“宝锦殿下……你别怪我胆小怕事,实在是这新帝手段太过狠辣,我就是早早认出了您,也实在不敢相认啊!” 她抹了一把泪,低声哭道:“可就是这样小心谨慎,我们这些旧宫人还是不被侍见,动辄就是严惩——任姑姑是个再慈善不过的人,就‘行踪诡秘’四个字,就把她的性命白白断送了!我现在算是想透了,既然早晚是死,我也豁出去了,一定要跟您把这些都说清楚!” 宝锦听她说得激愤,低着头,沉沉道:“怪我。” “我早该知道任姑姑一个老人,腿脚不便,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却还任由她为我冒险。” 宝锦的声音冰冷,却压抑着说不出的惨痛绝望。 许尚宫止了泪,连忙劝解道:“这怎么能怪您呢?如今这伪帝跟皇后二人暗中不睦,各自猜忌,他的手下又碰巧见撞见任姑姑一些行动,这才以为她是皇后的暗线——如今皇后在宫中大怒,扔碎了好几个茶盅呢!” 宝锦想起自己在任姑姑手中看到的一角龙袍,心中浮现了那张熟悉的脸——时而冷峻森严,时而温柔低语,她心中万涛奔涌,全身血脉在这一刻都几乎冻结,她的心,一点一点朝着黑暗中坠落。 “是他做的……” 她却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幽幽叹了一声,随即似笑非笑,眼神有些呆呆的,许尚宫怕她伤心地癫狂了,连忙伸手来扶,却不料宝锦又低吟了一句,“是他做的!”随即面如白纸,哇的一声,竟然吐出了一口血,顿时吓得她魂飞魄散,“宝锦殿下!” “我没事……” 宝锦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只觉得满嘴都是苦腥,眼前这星光无边,高林深处,却也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我早该觉悟了……他是我元家的血仇大敌,却还以为只是形势所逼,他也算是事出无奈。我真是好傻!” 她在心中无声呐喊道,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想起姐姐的遭遇,只觉得又是心痛又是无边愤怒—— “他花言巧语骗了姐姐,最后却将她弃若蔽履,还亲手让她受尽世间痛苦……就只为夺这万里江山?!” 许尚宫在一旁忿忿道:“如今这皇帝真是伪君子一个,他不愿让人议论,偏说任姑姑是逃狱了,却让她不明不白死在了湖里!” 宝锦想起那人先前的柔情蜜意,此时却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心中痛得几乎被刀割一般。 随即,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许尚宫,用力摇道:“姐姐呢?她的尸首在哪?” 许尚宫面露难色,却又被她晃得几乎窒息,她禁不住低声道:“在城外荒野里……原来庚毙的死囚就扔在那里。” “是那里!” 宝锦蓦然想起了上次,琅缳被弃尸的那片肮脏荒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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