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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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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宝锦微红的眼,她心中暗道:难道她真对皇帝有情? 心乱如麻之下,她低头急走,却几乎撞到一行人。 “大胆,竟敢冲撞娘娘的鸾驾!” 明月被尖厉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抬起头,却见眼前宫人浩荡,竟是锦粹宫的云贤妃和徐婕妤二人。 “原来是月妃娘娘。” 云贤妃的神色仍是和蔼,只是眼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阴影。 她半是劝诫,半是说笑道:“夜已经深了,月妃你又体弱多病,若是冲撞了万岁,怕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 云贤妃见明月不时朝殿中眺望,以为她在挂念皇帝,于是以微悯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轻声叹道:“万岁不会见你的,中原之人最重贞洁,你实在是犯了大忌了!” “那也是皇后娘娘目光如炬,及时揭穿的缘故。”徐婴华微微冷笑着说道。 她朝着殿中回望一眼,唇边露出讥诮的弧度,“万岁今日得此名花,也多亏了皇后娘娘的一双慧眼呢!” 明月听在耳中,知道这是在讥讽皇后,也懒得管这些钩心斗角,匆匆告辞而去,自去寻找宝锦。 宝锦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居。她气闷之下,也不理会宫中笙歌艳舞,由密道出了宫,径直去了翠色楼。 常去的竹楼小阁上,已有人捷足先登,却是黑纱蒙面的辰楼主人。 她焚香抚琴,一袭黑衣沉静如水,在月光之下,宛如隽永的雕像。 “江南之行如何?”她轻声笑问道。 “景致非凡,让人如坐春风,依依不舍……” 宝锦微微一笑,想起这一次的惊险和意外,不由得全身都懈怠下来。她随意扯过一个软垫,大咧咧地盘膝而坐,惬意地把背靠上了墙,深呼一口气,只觉得倦意走过浑身百骸,从心到手指,再也不想动弹分毫。 “只可惜,我一番布置,却为别人作了嫁衣裳。” 她想起琅缳绝美的笑靥,只觉得心头一阵光火,却终究化为轻轻一叹,“终究不能小觑对手哪!” 不知怎的,在这夜凉如水的时刻,面对着这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楼主,她从心中感觉放松,微微地,露出了软弱的神色。 “这世上哪有无所不能之人,那不成了妖怪了吗?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你也不必太在意了。”辰楼主人淡淡道,“那位南唐郡主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我功亏一篑,还留下这个尾巴,实在是后患无穷,必须解决掉。”宝锦咬牙道,“琅缳一旦揭穿我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以她的狡诈多谋,常侍帝侧,还不知要弄出什么事来。” 辰楼主人静静地听着,纤指拨动着琴弦,发出低沉而单调的声响,在暗夜听来,格外清晰。 “这个人……留不得了。” 她微微一叹,黑纱下轻吐出一句,却带着千钧的力量,宛如利刃般摄人心神。 宝锦第二日早起梳妆,到乾清宫侍奉,却听管事张巡笑道:“新封的贵人宿在殿中,还没起身呢!” 此时一应宫人鱼贯而入,手捧暖巾、铜盆、燃香等物,宝帘一掀,依稀可见琅缳中衣半披,身影慵懒。 皇帝从殿中着衣起身,在侍女服侍下用青盐漱口,眼下却带有轻微的阴影。 “万岁睡得不好吗?”宝锦一边用热巾捂盖,以求消褪这阴影,一边随意地问道。 蓦然,她的手被牢牢捉住。 “皇上?” “你在吃醋吗?”皇帝在她耳边低声道,声音绵密有力。 宝锦欲将手抽回,却纹丝不能动。 她也动了真怒,冷冷一笑,朱唇轻启,“我算哪个牌名上的人,吃这种没来由的醋。”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宫人们面面相觑,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笑。 “我这一夜是没睡好……但并非如你所想。”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仿佛带着天生的蛊惑力量。 “我听琅缳吹了一阵笛,整夜都没有睡着,想起了先前的一些事。” 宝锦心中一动,想起这奇妙而熟悉的吹笛回音,漫不经心地道:“陈贵人笛音高妙,余音绕梁,让人听而忘情——万岁大约想起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了吧?” “风花雪月?” 皇帝放声大笑,原本欢畅的笑声,却逐渐变得惆怅…… “你猜中了一半,我是想起当初,那惊鸿一瞥……” 他深叹一声,曼声吟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① ①这是陆游七十五岁时重游沈园时写下的,意在回忆往昔与沈氏的深情。 宝锦听得心中一震,故作蹙眉惊奇道:“万岁真是的,无端吟这等郁郁伤怀的诗句,却也太过凄惨。您和皇后娘娘,虽然多有波折,却还是好好成了一对神仙眷侣了啊!” 皇帝收敛了笑容,点头道:“神仙眷侣……你说的是。” 他叹息一声,随即起身朝外走,宝锦离得他近,只听到若有若无的一句,“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了……” 宝锦目送皇帝远去后,只听身后裙裳窸窣,清脆的女音宛如仙乐,“你每日起身这么早,真是勤勉。” 宝锦回身行礼如仪,敛目道:“贵人说笑了……这是我应尽的职责。” 琅缳指尖的嫣红如流光滑过,长袖委地,如一只绝美而不驯的蝴蝶翩然而来。 “我正要回宫,玉染姑娘不妨跟我一起?” 一旁的管事面有难色,“根据宫规,贵人应乘坐承恩车而归。” “那样太招摇了,不妥。”琅缳眼都没抬,一口回绝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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